第十九章(第2/2 页)
赵邺率先开口说:“逸尘,你说你有安全出城的方法?”
“是。”已经见到了赵邺,那么楚逸尘也不再藏着掖着,他直言道,“陛下,我父亲曾经有一大爱好,便是收藏籍,尤其是古籍孤本,他见了便要买回家中。”
赵邺点点头,左都御史楚望的好之名,他曾经也听闻过,据说楚家藏卷千万,可惜在十年前那场灾祸中,毁了大半。
“我曾经在我父亲房见过一张古地图,是前朝留下的京城城防图。”楚逸尘说,“图上详细罗列了城中各处街道暗巷,城楼布局。”
赵邺微微蹙起眉,面露不解,他们魏朝虽然是沿用了前朝旧都的都城,但前朝留下的都城在城破时损毁了大半,现在的魏朝京都绝大部分都是在遗址上新修的,与旧都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朝的京城城防图可以说毫无意义,他不明白楚逸尘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陛下,楼阁可以变,巷道排列可以变,但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楚逸尘用手沾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几条线。
赵邺凝神观察片刻,神情从困惑逐渐变成恍然,他认出楚逸尘画的是京城中的水道图,是了,陆面上的城镇再如何变化,这些流经京城的水系却是千百年不变的。
“□□皇帝翻修京都后,对前朝水道做了一些改良,将部分水道整合加深,部分水道废弃填埋,从此以后所有京都地图所绘的都是整合后的水道,那些废弃的水道已经无人知晓。”楚逸尘说。
“逸尘是想说可以从这些废弃水道出城?”赵邺蹙着眉头,“可这些废弃水道既然已经被填埋,又如何出城呢?”
总不能是去现挖,先不说到底要挖多深挖多久,单说挖掘时发出的动静,就一定会惊动在城中四处搜捕的定胜军。
闻言,楚逸尘微微一笑,说:“陛下,您应当知道,□□皇帝刚刚建国时,百废待兴,财政十分紧张。”
赵邺当然知道,魏朝建国初期,因为经历了数十年的战乱,百姓穷困潦倒,大片田地荒废无人耕种,朝廷收不上税银,国空虚,便只能将一切从简,开源节流,便是皇帝也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一顿只食一个荤菜,后来经过几朝的休养和政策改善,魏朝才渐渐恢复,有了如今的繁华。
“据起居郎记载,□□皇帝时期宫殿中有部分漏雨,□□皇帝都因为银紧张而无法修葺,开国时朝廷这样缺钱,能够出钱整合水道已经是咬牙为之,想要再把废弃的水道完全填上,陛下,您觉得可能吗?”
赵邺一怔,是了,绝无可能,□□当初肯出钱整合加宽水道是因为京中连年泛涝,河泥淤积,不得不为之,但把河道整合加深好后,涝患便解决了,把废弃水道完全堵上又是一大笔开支,完全没有必要,若他是□□,大抵只会让人给废弃水道封个口,然后将旧地图销毁,那么便再无人知晓京中还有这样的暗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若非楚望阴差阳错得到了这么一张旧地图,又被自幼有神童之名过目不忘的楚逸尘看到,没有人会知道这些废弃水道到底在哪里。
伍胜也不知道。
在定胜军的搜捕下将完全堵住的水道挖开不可能,但若是仅仅挖开个封口,还是有可能做到不为人知的,赵邺想到此不由激动了起来,连忙问:“逸尘,那些废弃水道在何处?”
“我已经将其画在了这张纸上。”楚逸尘从袖口掏出一张他早已准备好的图纸。
赵邺接过图纸,展开确认后,终于再抑不住喜色,脸上的笑也比刚来时亲切了许多,说:“这回多亏了逸尘,往后逸尘若是再得到了什么消息,便让凌宏给朕递话。”
楚逸尘听得心里一沉,赵邺的话已经透漏出他将自己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并且让他做个在柏空身边打探消息的探子,可这并不是楚逸尘想要的,他想要的是更核心,更重要,能主导赵邺决策的位置。
因此,在赵邺收起图纸正要离开时,楚逸尘突然说:“陛下,您派遣细雨楼的人行刺伍俊,是不是为了嫁祸给端王?”
伍胜在十年前以栽赃陷害的手法诛杀左都御史楚望后,朝中便再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跟他作对,朝廷成了他的一言堂,京中上上下下都由他把控,但十年间他却一直未曾称帝,便是因为京师之外,还有三位藩王。
端王、睿王、康王分别占据云南、广东、福建三省,各拥重兵,在先帝还在位时便已经有为患之相,到了赵邺这一朝,藩王势力愈加壮大,隐隐已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不过本该赵邺担忧的藩王问题,因为伍胜的夺权,倒成了互相制衡的筹码。
伍胜不敢直接杀赵邺夺位,因为赵邺一死,藩王必反,而三位藩王也不敢直接起兵,因为他们三个谁先起兵,必然最先遭到伍胜的打击,而另外两王便可借此机会作壁上观,等待他们互相消耗后再来个黄雀在后,那么最先起兵的藩王,便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至于三位藩王联合在一起一同讨伐伍胜,也不可能,他们本就各怀鬼胎,谁都怕遭了对方的暗算设计,毕竟伍胜一倒,他们就是最直接的对手。
因此,这十年间便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互相忌惮互相警惕的平衡关系,谁都没有先行动手,赵邺也才能安然存活至今。
但这个局面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无论是伍胜,还是三位藩王,这十年间都在招兵买马,囤积粮草,他们势必是要打的,至于什么时候打,那大概要等赵邺死后。
三王不可能眼看着一个外姓人坐上皇位,这会是他们联合的契机,而且,赵邺死了,他们到时候争夺皇位也会更名正言顺一些。
可这必然不是赵邺所乐见的,他不能无休止地等下去,他要破局,摆脱伍胜的制衡,便得设法让三王提前动手,伍俊被三王中实力最强劲的端王派人刺杀,便是一个很好的由头。
这是楚逸尘反复思虑过的,赵邺派人行刺伍俊,可能性最大的一种猜测,他此刻刚刚将这个猜测说出口,便见到了赵邺面色的巨变,他便知道,他猜对了。
无论心底到底如何想,赵邺在楚逸尘面前的表现,一直是亲切和蔼的,可此刻,被楚逸尘说破他最大的秘密后,他的神情变得莫测起来。
“你是如何知道的?”赵邺含着笑问,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猜的。”楚逸尘条理清晰地简述了一下他的分析过程,赵邺听完后一言不发,以一种审视的视线在楚逸尘身上来回逡巡着,像是要重新认识对方一般。
楚逸尘不卑不亢地承受着赵邺的视线,他知道对方终于开始郑重地对待自己了,在这之前,赵邺都没有把他当回事,便如伍胜想的那般,一个十二岁便被带到教坊司学习伺候人伎俩的乐伎,能有什么能耐呢?
楚逸尘并不在乎旁人对他的轻视,甚至很多时候都是他有意为之,他越是平庸无能,就越是安全不引人注意,但此刻,为了赢取赵邺的信任和合作,他必须在赵邺面前展露出一些锋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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