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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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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x年,我一(徐志摩)

18号早晨,吃早饭的时候,无线电里那女子的声音嗲嗲地说,北平戒严了。可是我吃完早饭还是去拿了箱子往外走。她终于跟我说话了:你还是要去?我说:说好了的,我怎么能不去?她说:不是说北京戒严了吗?你怎么去?我说:坐火车啊,先到南京,再看,实在不行,或许能搭张学良的福特号去。她说:不是说好了你再也不坐飞机了吗?我说:一般是不坐的,看情况吧。她说: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反问道:你说你怎么办?她说:我想好了,我做风流寡妇。我一笑,倒觉得轻松了不少。至少,在我出门的时候,她不再是那个闷葫芦了。我最怕的就是闷葫芦。我这个人生性外向,喜欢交友,跟我当朋友的人都不会闷。偏偏自己的女人时不时的闷一下。她闷着,我就坐不住了。她不闷了,我马上又欢天喜地。

到了南京,我去找了在硖石长大的同窗好友何竞武。这家伙是个人物,当军官,当大官,官拜中将。他打电话问了机场,然后告诉我,张学良在北京,你这回是坐不上他的专机了。

我这回从北平到上海,就是坐张学良的专机的。我跟什么人都有得聊。少帅跟我诉苦,说现在国人都骂他,称他为逃跑将军。可是,他说,我就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其实是老蒋让我别抵抗的。你说,我老爹是被日本人炸死的,我恨也恨死他们了,我不抵抗,这可能吗?可老蒋是我义兄,他说话全国都得听,我也得听啊。我说:那也得分是什么话啊。你真愿意放弃你的基地东北吗?他说:那怎么可能。说起来,我听老蒋的,一部分原因也是我判断失误。这我承认。我以为日本人也就开两枪,吓唬我一下,然后会提出什么要求来。哪想到这些鬼子得寸进尺,干脆就把整个东北占了。我说:你听过那歌吗?他说:你是说松花江上?我说:是啊。他说:听过,我听着也流泪。我的弟兄们都流泪。你说,三十万大军哪,三十万东北人,你说,让那么多人离乡背井,让整个东北家乡受苦,能是我的本意吗?

你别说,这个少帅还真哭了。是当着我的面哭的。这一哭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甚至敢去拍他那个老虎肩膀了。这一哭,他过后说:你什么时候要坐我的飞机,从上海到北京也好,从北京到上海也行,你提前打个招呼,我派飞机接送你,兄弟。

他称我为兄弟了。可是我不觉得我有那么大的面子。人家可是政界军界遮天的喊一声地动山摇的人物哪,连蒋公也得让他三分。搭乘他的飞机,如果跟他的方向相同,那自然没有问题,请他派他的飞机到南京甚至上海来接我到北京去,我可不敢。

我说我有保君健送的免费机票,何竞武说那就没问题,邮件飞机明早八点十五起飞,你今晚就住在我家吧,离机场近。

那天晚上,我这个坐不住的家伙还去找了我的好友张歆海,聊得很晚。他夫人韩湘眉问我,又坐飞机?我说挺好的啊。我喜欢。她说,还是要当心啊。

可惜的是,这些话我都没有听进去。

11月19号,我坐上了邮件飞机,走之前给徽徽写了个电报,让何竞武帮我发出。

那天风很大,颠得厉害。我头疼欲裂。到了济南机场,我本不想再飞了。我在机场给眉写了封信,寄了出去。没想到这封信竟成了我的遗。因为我又想到了徽徽,想到我答应了她的,我不去她该多么失望。结果我又钻进了飞机。

然后就是大雾,飞机就撞在了山上,我就成了尸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后来有小报分析说:两位美人其实只是帮凶,徐志摩之死,主犯是徐志摩自己,是他自己作的。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有个三分的道理,只是别说徽徽和眉了,她们已经够痛苦的了。要说我悔过,忏悔,我的过就是害她们痛苦,让徽徽恢复了的身体又被毁掉,让她早早地死去,让眉后来一直郁郁寡欢。至少很长时间是这样的。

她们俩痛苦的程度不相上下,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杨杏佛兄的挽联的上联头两句说到了点子上:红妆齐下泪,青鬓早成名。红妆说的是谁,天下人都知道。“齐下泪”用了个“齐”字,是复数对吧?

许多人都知道,眉写了一个采斐然的挽联:上联是:多少前尘成噩梦,五载哀欢,匆匆永诀,天道复奚论,欲死未能因母老。下联是:万千别恨向谁言,一身愁病,渺渺离魂,人间应不久,遗编就答君心。

天下都对蔡公元培的挽联赞不绝口。蔡公确实写得好,适之、杨杏佛、张歆海夫妇们的写得也非常好,我衷心感谢。可是,如果要我当徐志摩之死挽联评委,金奖必须是给眉的。

她总是说自愧不如。她说的是在字上她不仅跟我比,跟林徽因比也是自愧不如的。所以她弃习画,另辟蹊径。自然,她的画极有天赋,极有个性和女性魅力,可这副挽联却暴露出,她在字上其实也是极有造诣的。

我在她的挽联里看到了,眉本是想随我赴黄泉的。幸亏她有老母,我想。要不然我的心到今天也还是碎的。可是我真的感动,我觉得这副挽联感动的不仅是我。

我的死对徽徽的打击不亚于对眉的。真的不好意思。都是我害的。徽徽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来想我,写我,好几篇纪念章,好多首诗。其中有的诗绝对可以列入中国现代诗前二十甚至前十之列。没想到,我徐志摩不仅使她(还有眉)成为名满天下的美丽名人,而且也促她的诗名大盛,促一个绝代佳人写出绝代诗歌来。

最着名的是她写于193年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这首诗成了她的代表作。有必要再次录在这里,让没有读过此诗的人都能读到: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雪化后那篇鹅黄,你象;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毫不夸张地说,“人间的四月天”已经成了中国新成语。本来全世界的诗人都喜欢歌颂五月。我自豪地说,是我(当然是通过徽徽的生花妙笔)把四月化成了人们的最爱之一。

这首诗略有些争议。争议点是:这首诗是写徐志摩的还是写徽徽的儿子的。许多专家进行了考证,绝大多数的考证结果是:此诗非徐志摩莫属。其实我不在乎人们是怎么看的,我知道,她就是写我的。

如果你还是存疑或者说半信半疑,那请你再读她的下一首诗,那首叫《你来了》的诗写于《人间的四月天》一诗完成两年之后:

你来了你来了,画里楼阁立在山边。交响曲由风到风,草青到天!阳光投多少个方向,谁管?你,我如同画里人掉回头,便就不见!你来了,花开到深深的深红;绿萍遮住池塘上一层晓梦,鸟唱着,树梢交织起细细枝柯——白云,却使我们,悠忽翻过几重天空。

你还会问这首诗写的是谁是写给谁的吗?

总而言之,徽徽许多年后也还一直想着我。想得摧心损肝哪。我心疼。真的。

眉又何尝不是。

只是她们俩想念我用的是不同的形式。

她们甚至为了我的手稿、日记展开了激烈的争夺。而这场争夺也被写入了中国现代诗歌史。卷入这场争夺的还有大国学家适之和大才女凌淑华。这场争夺拿去了人们的好多眼球,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这让我再次品味杨杏佛兄的挽联首句:红妆齐下泪。你再品一下这个“齐”字,是否有了进一步的感受或领悟?

虾米小弟,今天就说到这里行吗?你说今天神钟到二弟望舒那里停靠一下?我也想听听二弟会再说出什么花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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