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8章 乘风破浪
广东,肇庆府。
因为近些时日才刚刚下过一场瓢泼大雨的缘故,本就波澜壮阔的长江愈发浩瀚湍急,头顶的烈阳将江水映衬出点点波光。
尽管仍在四月,但广东的天气已是有些湿热难当,令人胸闷气短,但代天巡狩的两广总督胡应台仍是不辞辛苦的亲临城外码头,面容冷凝的注视着已于码头处集结的几艘战船。
肇庆府作为扼守两广咽喉的交通枢纽,平日里往返于此的船只不知凡几,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漕运重镇。
但今日,胡乱分布于码头外的渔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几艘悬挂着大明日月军旗的巨轮,数百名赤裸着上身的纤夫正在紧锣密鼓的搬运着物资,不时还有官兵加入其中,神情很是急切。
前些时日,因为朝廷要远征"倭国"的缘故,隶属于广东水师的战船大多前往了福建支援,眼下仍未回返,故此眼下停靠在岸的战船并没有昔日的遮天蔽日之感。
但饶是如此,这几艘突然出现于海平面上的庞然大物,仍是吸引了大量军民百姓,举目眺望。
瞧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立于凉亭附近,没有被"选上"干活的水手纤夫和相识的商贩正在热切的讨论着,揣摩这几艘战船出现于此的用意。
毕竟这几艘战船可不同于大明水师在内河中航行的战座船,其规模至少达到了千五百料的标准,船舷两侧还装有数十门火炮,甲板上更是立有数百名甲胄精良的官兵。
朝廷这是要有大动作呐。
"本官走后,尔等当恪尽职守,不得有误。"
随着几艘战船渐渐离开,一袭红袍的两广总督胡应台也是缓缓转身,颇为严肃的朝着身后前来送行的袍泽们叮嘱道。
"还请督抚大人放心!"闻言,身着各色官袍的官员们便是不约而同的作揖行礼,眼神中满是敬色。
轻轻点头示意之后,两广总督胡应台便在身旁武将的引领下,领着身旁早已集结完结的标营,在身后无数道眼神的注视下,缓缓登上了最后一艘战船的甲板。
十多天前,他突然收到靖南侯祖大寿的求援,声称朝廷大军在安南国内遭遇困境,请求大明水师入安南作战。
短暂的犹豫之后,性格果断的胡应台便是当即下令征调广东水师,并且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安南战况及自己的所作所为报予天子知晓,并最终在昨日晚间得到了天子的反馈。
与他所猜想的一般,天子果然下令,命他即刻率领麾下标营,乘船前往安南作战,驰援大军。
"督抚大人,江水浩瀚湍急,今日风浪又大,不若暂回舱中休息?!"就在两广总督胡应台微微有些失神的时候,刚刚簇拥着其一同登船的武将在处理完事务之后,疾步行至其身旁,略有些担心的低喃道。
虽说众人脚下的战船不似寻常渔民小船,在大江大河中航行也不见得有多大风险,但身旁官不似他们终日在海中航行的水师官兵,说不定还是一个"旱鸭子",一切还是以稳为主。
"无妨,"耳畔旁的低语声将两广总督胡应台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但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海风,这位为官数十年的封疆大吏脸上却是没有露出半点不适,反倒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好似在回忆着什么。
"本官幼时,也曾随家父乘船外出渔猎。"
他是湖南长沙府人氏,幼时家贫的时候,曾不止一次跟随在自己父亲身后,外出乘船打渔。
如今他乘船破浪,迎面而来的海风及麾下战船的颠簸,倒是让他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幼时的美好时光。
闻声,刚刚说话的武将便没有继续在劝,只是朝身后的亲兵们使了个眼神,示意众人加强警戒。
长江水虽是浩瀚湍急,令人激动不已,但时间一久,便也有些乏味可陈。
不多时的功夫,两广总督胡应台便将目光收回,转而朝着身旁武将追问道:我等由此出发,几日可到安南?
"回禀督抚大人,肇庆距离安南千五百里,纵使路上风浪湍急,至多半月也可抵达。"身材魁梧的武将稍作思考之后,便是躬身回应,黝黑的脸庞上满是激动之色。
昔日朝廷下令广东水师驰援福建,往日里与其交好的袍泽大多随军征战,单单留下了他镇守广东。
但谁能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自己竟是时来运转,非但有机会陪同两广总督一并赶赴安南战场,日后还有可能立下赫赫战功。
尽管身旁的官并没有向他透露太多安南战场的细节,但他大致也猜到了官兵们所面临的阻碍,无非是那条传说中横跨广西和安南两地的左江罢了。
"好,告诉儿郎们,不要放松警惕。"一瞧身旁武将脸上激动的神色,胡应台便是大概猜到了其心中所想,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轻不重的提点了一句。
毕竟沉稳如他,也不相信偏居一隅的"阮氏政权"能够正面对抗此时在江水中航行的庞然大物。
深吸了一口气,胡应台再度将目光投向眼前绵长浩瀚的江水,随着身后府城的影子愈发模糊,其波澜不惊的内心也微微泛起了些许涟漪。
自从他年少成名,得中进士之后,除却曾短暂在翰林院待了两年之外,余下的仕途皆在地方上度过,造福乡里。
回想过去数十年,中途虽然也遭遇了诸多波折和勾心斗角,但在上官的支持之下,终是得以顺利解决,而他也因为政绩突出,屡屡升迁,最终做到了封疆大吏的位置,就连天子都对他信任有加。
可没有人知晓,在其幼年时期,内心最为憧憬的并不是朝野上挥斥方遒的衮衮诸公,而是在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将军们。
岁月蹉跎,如今的他已是年过六旬,却突然有了能够弥补儿时遗憾的机会,个中滋味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