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兵不厌诈

随着又是一场飓风离去，龙溪的秋天也终于到来。与江北的金秋相比，闽南的秋天总是来得太迟。虽然东汉以来的小冰河期还未完全过去，不过气温已与后世相差无几。

与七月的酷热相比，闽南九月也只是稍稍有些凉意。四周山上苍翠依旧，田野里的稻田仍是满眼的碧绿。与后世早熟的稻种不同，这个时代水稻从育苗到成熟至少需要180天，加之这个时代移栽技术还没有完全推广，所以田野中并未出现满目的金黄。

并不粗大的稻穗压弯了同样纤弱的稻禾，所以飓风过后，稻田里站满了人，大人和孩童正忙和着将倒伏的稻禾扶直起来，以免影响稻谷的发育。不过稻田养鱼的试验田里却是不同，虽然这里的稻穗明显要比一般的稻田稻穗要粗大不少，不过同样粗壮的茎干健壮有力，弹性甚好，加上并不密植的稻田通风性良好，所以倒伏的稻禾反而并不多。

远处的官田里忙碌的人们同样不多，偶尔有几个僚人妇孺，在华人农官的指导下，正忙和着掘开土堤，让积聚过多的雨水排到排水沟内。虽然这些官田并非实验田，不过这些稻田里的稻禾却同样粗壮，颜色深绿，长势良好，顶端的稻穗比着那些实验田里的稻穗还要粗大不少。虽然栽植的稻禾同样稀疏，不过一看就知道将来的收成要远超其它稻田，这让不太了解详情的僚人妇孺非常不解。

“问什么？说了你们也是不懂。这些稻田里都施了使君造出来的神水，稻禾喝了它，就像人天天吃肉一样，长的自然又高又壮了。”面对僚妇们喋喋不休的发问，脾气很大的农官很是不耐地答道。

农官的话自然让这些毫无见识的僚妇震惊不已。关于县主使君得到大陈天子秘传神技的事情，早已经传的远近皆知。那些僚人还知道，自从他们峒主从使君那里得到秘技以后，他们部族里的那些被神诅咒的罪人们，竟然也被治好了不少，已经开始下山了。

其实农官的话并非真实，不过也只有他知道，他口中的“神水”实际是从粪料处理场得到的农肥水，后又加入大量的水后均匀地撒在稻田之中。据县主说是什么肥料，农官年龄大了，有些没听清楚，也就用神水的名义来搪塞这些偷懒的僚妇。

就在这场飓风到来之前，陈逸在梅娘的催促下，就已经离开龙溪，来到湖西大营。因为之前得到的消息，新罗蛮王已经开始下令征集各峒，准备征讨龙溪。同时从绥安押送粮械的兵士口中传来消息，说是林思孝的海寇舰队已经不见踪影，意图不明。得到消息以后，陈逸和一众将领官员分析，断定林思孝应与新罗蛮王有所勾结，准备四面夹击，一举攻下龙溪。

经过商定，陈逸决定率两千自愿参战的僚人增援兰水，迎战威胁最大的新罗蛮。同时令李澳川的黄鑫、海门的郑继业以及磹口堡（今华安县前宅村附近）的雷长龙，做好迎战准备。又传讯义安郡太守张绍宾，请义安郡出兵义招（今大浦）、程乡（今梅州）和李澳川，牵制闽广蛮，并协防李澳川。又请南安郡出兵九龙山（今华安九龙山），牵制北山蛮。

“九郎，与新罗蛮各峒以及白石蛮残部联系的如何了？”湖西大营内，陈逸呷了口茶，向一脸陶醉的方华问道。

自从决心与新罗蛮开战以后，陈逸就令方华以投靠的各部蛮僚为使，令他们派人出使新罗蛮和闽广蛮各部大峒，以低价出售食盐为条件，要各峒背弃新罗蛮和闽广蛮，迁至兰水一带。同时与白石蛮残部联系，相约共同夹击新罗蛮。如今已经快两个月，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方华又嗅了嗅香茗的馨香，看着青瓷茶盏中翻腾的茶叶，饮了一口，这才不舍地放下茶盏，答道：“新罗各峒虽然还未完全得到消息，不过也有部分消息传来，只是结果大多并不理想。虽然我们以开通盐路相引，不过多数峒主仍是畏惧新罗本部的实力，不敢轻易答应。只不过承诺于两军相攻之时，不出死力罢了。即使如此，也要我们写下契，以以前林家出售与新罗蛮的五成价格出售食盐，并负责运送，否则绝不答应。”

“那就给他们写下契。”陈逸想都不想，一口答应下来。

“大兄，正常盐价的五成啊！而且要送货到家，你可听清楚了。若是如此，我们恐怕连本钱都不够。”见陈逸如此干脆，方华顿时有些急了，再次提醒道。

也无怪乎方华不急，原林家出售与新罗蛮的盐价是在成本的基础上加两成利出售，以原价的五成就已经亏损三成。而林家只不过将食盐运送到鹅髻峒（今南靖县金山镇一带）即可，再由新罗蛮转售给各部峒。

龙溪以西群山连绵，山势险峻，尤其是在没了龙山溪水运的帮助下，全靠人畜驮运，运输成本更是高的离谱。更别说大山之中，那些偷偷做些不扎本买卖的部峒多得是。如此下来，运输成本要高出盐价的不知多少倍。若是按照各峒峒主的要求，龙溪不知要往里面贴补多少钱。

陈逸端起茶盏，并未饮下，朝着发急的方华笑了笑，慢条斯理说道：“兵者，诡道也。夷人畏威而不怀德，对敌人的欺骗，并不能算之为失信。现在我们使的不过是离间之计，目的就是让他们不肯为两蛮部出死力罢了。”

看了看方华有些担心的眼神，陈逸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当下饮了口茶，继续说道：“有道之君王于外而圣于内，也即内圣而外王。礼义仁信也是如此，宋楚泓水之战后，又有几人怪楚王不守仁信的呢？现在我们和那些峒主是敌非友，他们提出如此不合情理的要求，战后我们为何要遵守约定？我知道九郎在担心什么，不过你无须担心。等我们完全击败新罗蛮等一众蛮僚以后，他们的大部将会被迁出大山，成为大陈之子民，届时我们渐以仁政待之，这些蛮人只会感激我们而不会怪罪我们。”

经陈逸这么一说，方华也终于钻出了牛角尖，一拍额头说道：“大兄教导的是，我一再担心击败蛮众以后不能履行契约，会让这些蛮众不服，到时反而会不利于我们管理。经大兄这么一说，我算是知道了。我这就传令让他们签订契。”

说罢就准备让人安排，谁知陈逸却又阻止道：“先别慌，如此痛快地签订契，反而会让那些峒主怀疑有诈。既然演戏，就演的真些。此事还需好好讨价还价一番，原则上不低于新罗蛮对他们售价的七成即可，届时仍由他们自行提货，否则绝不签订契，如此方可令他们不起疑心。”

“是，大兄，我这就让人按大兄说的去办。”方华有些不好意思一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