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追风

胤国跟辛子国这一战在夏初结束，两国自知难灭对方，再耗下去，只会劳民伤财，便各派使者讲和。

起先被辛子国占据的槟州、灵州已被胤国收回，而被胤国占的属于辛子国的领土硌沙、丘曷，被辛子国夺回，两国一来一往，又在各自的边界驻扎数月，最终还是耗不下去，在夏初疫病袭来时，都撑不住了。

和议极为迅速，只半日，使者们就回到各自的营地禀报。

两国驻军拔营，回到各自的领地，那片焦灼之地，不过数十日，野草席卷，重回生机。

隋予如驱马向前，朝灵州城门而去。

她心想，终于能好好歇一阵，见见阿风，也不知她走的这七日，阿风可曾念过她。此事已了，阿风会接受她吗？那句话她始终不敢说出口，怕说出来，会被阿风调到别处。

她想起徐雨翊跟她说的话，她说阿风不是完全不在意她。阿风心中最重要的事，不是她个人的喜好，她心系受苦的女人们，若她们不安好，阿风不会想她自己的事。

两国交战，冲锋陷阵的是男人们，可辅助男人的女人们，难留下只言片语，是因男人并不把女人当做跟他们一样的人来看。

受苦受难的，大多都是老弱妇孺，若她们不出手，此战只怕会继续打下去，到时她们想救那些女人，只会更难。

她只盼她不在的这些时日，阿风能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要太过操劳。柳姐姐当然能劝阿风，可柳姐姐有别的事要做，不像她能专心待在阿风身边。

这一趟太冒险，在楼里，除了她，没有人能胜任，她才来。

她走时，阿风叮嘱她，只做一件事，别的事，只看，不出手。阿风是在意她的，不管是因为她的身手，还是她这个人，她都开心。

回到灵州的宅子，她将马绳交给门外头的姐姐，就疾步冲向阿风的住处。可她到时，屋里无人，满腔热情顿时被凉水浇透，门外的陈姐姐告诉她，楼主去送人了。阿风是去送骆驼峰的人，她知道。

见她低落，陈姐姐拍了拍她的肩，催她去洗洗，这一身味，恐怕会熏走楼主。她抬袖闻了闻，的确难闻，便去后院烧水洗澡。

洗完了，阿风也没回来，她虽疲倦，并不想睡。陈姐姐又劝她，等她睡一觉醒来，楼主就回来了。

她也只好回房睡觉，阿风送人需要送这么久吗？不久，她沉沉睡去。

曲弄风回来时，门外的钟云晟告诉她，隋予如毫发无伤回来了。

她心中高兴，但也没快步往里走，跟柳姐姐说了几句话，就往自己的住处去。

陈姐姐见她到，也说了跟钟云晟差不多的话，但陈姐姐说阿如十分急切地想看到她。她不是不开心，只是，身边的人都发现隋予如待她不同了吗？

陈姐姐见她不打算去隋予如的房里，又多说了一句话，说若她去，阿如会非常开心。她说知道了，进了房，她盯着地图，好半天都无法凝神。她难道也被她们影响了，也想劝自己接受阿如吗？

可她跟阿如相差八岁，阿如还如此年轻。也许阿如眷恋她，只因阿如从小没有亲人照拂。待阿如再大些，必能分清她的感情，不会把眷恋当做真情。

她不应该分不清，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她不能被影响。她捏了几下太阳穴，又喝了一杯浓茶，神思才算清明一些。

隋予如醒来已是晚上，她张开眼，漆黑一片，人是舒服了，心还是塞着的。她摸黑穿上外衣，下床拉开帘布，就着外头的光线，找到了火折子，点了灯。

她对着镜子理好头发，便仔细看着自己的脸。睡了一觉，疲累的感觉散了许多，她的眼睛看起来明亮了一点。

阿风应是回来了。

问了一路，她总算看到了阿风，阿风不在宅子里，去了安置无处可去的女人们的屋子。她没有进屋，站在外头看阿风，不用看阿风的脸，她就知阿风现在是什么表情，温柔的，关切的，笃定的。

一如从前，她见阿风时那样。阿风对每一个像她那样的姑娘，都是用让人感觉温暖的眼神，询问着，关怀着。

柳姐姐留意到了她，从屋里出来，问她可用饭了，她摇头。柳姐姐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她，让她垫垫肚子。

阿风还要亲自问她们，从中挑选合适的姑娘培养，没有时间跟她说话。她只好拿着布包坐到一边，吃着馕，等着她们。

她吃完了布包里的两个馕，她们还没出来。

她去后院找水，一眼看见靠近大树的井，井边一个扎着两角的小姑娘正吃力地转动着手把。她走上前伸把手，小姑娘抬头看她，说她可以。小姑娘一脸的汗，两颊泛红，像是转了许久。

她抱着胳膊站到一旁，她虽口渴，却愿意等。小姑娘的情绪没有被她的到来影响，还跟之前那样咬紧牙关，还在一点点转动手把。

因灵州地势过高，水井通常挖得很深，她估摸着，再有半炷香的功夫，小姑娘就会将井里的桶转出来。

水桶露出头时，她拍着手掌，夸那个小姑娘，有毅力，力气很大。小姑娘一副当然的表情，提着桶上来，说这是她第二次打水，当然力气大了。

她问小姑娘没有扭伤过手臂吧，小姑娘说没有，说她娘告诉过她，要量力而为，一次不行，多试几次，不行不是因为她不行，而是她还没长大。

她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母女，这位母亲很会教育女儿啊。小姑娘笑着问她想喝水是吧，她点头，小姑娘递水瓢给她，她接过道谢。

小姑娘问她就用嘴说吗，她愣了一瞬，她也曾说过这句话，还是对阿风说的。那时她也跟这小姑娘一样，只是递给阿风一支笔，就说了这句话，现在想来，那时阿风的耐性好好。

她问小姑娘想要她如何答谢，小姑娘说教她一招半式，小姑娘从哪里看出她会功夫？她的脚步声吗？

她喝光了水瓢里的水，擦了擦嘴，在小姑娘面前耍了一套拳，问她要学哪一招。小姑娘瞪着双眼，她说她没看清。

柳姐姐出声问她怎么欺负小孩，她转过身，十步之外的柳姐姐朝她笑着，柳姐姐身后站着阿风，她的脸“唰”一下红了，没看清阿风的脸，她就先害羞了。

她连忙转过身，对着小姑娘慢慢地出两拳，一拳对着小姑娘的太阳穴，一拳对着小姑娘的腹部，交待她多练习，多吃肉蛋。

小姑娘一直盯着她的脸，她摸了把脸，难道上脸了？

柳姐姐催她走，她拍了一把小姑娘的肩，说她走了。小姑娘点点头，问她叫什么，她说了名字，就疾步走开，走到她们身边，她也没停下，她感觉她的脸更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