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第2/2 页)

“是从皇宫里出来的？”我收回脑袋，突然这样问。

她说：“真聪明。”

“我也觉得我应该是个不笨的妖怪。”我点头。

“凰不是我的名字。”一只鸽子落在院落里，小小地惊动了她的目光，“皇上的锦衣卫时本事最高的四人，被授为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将军，虽非正式官衔，但也足以彰显荣耀。而在这四位将之外，还有一位影子般存在的凰将军，此职只选女子任之。除皇上与锦衣卫内部成员，无人知晓凰将军真面目。许多不可被外人知的秘密任务，都由凰将军暗地完成。神不知，鬼不觉。”

原来，她所谓的失忆，是指菜刀讲给她的，那段不被她接受与信任的妖怪的故事？她跟我的失忆根本不一样，她记得如今的一切。我道：“这样说来，并没有失孔呀。既来自皇宫，为何不回去？”

“皇上身边，已有了新的凰将军。”她笑了笑。

我仔细看她的面容，猜测她还是凰将军时，是怎样的英姿飒爽，秀丽动人，即使此刻的她保是比尸体多了一口气，一朵花凋谢到了最末尾。

“喜欢皇帝。”我一点不拐弯抹角，我自信于自己看穿人心的本事。

她也吃了一惊，愕然了许多，没有否认。

女人也好，女妖怪也好，喜欢一个人时，那言谈之间的怅然，眉目之中的流转，没有半分区别。

我也爱过一个人，虽然我想不起那是谁。

凰大概有太久没有跟人讲自己的故事，有点笨拙，有点语无伦次。

她在燕王府里长大，寻常的婢女，却无师自通了一手好刀法，府中最好的厨师，都不能像她那般，将食物切得又快又好。那年岁末，她独自在厨房中忙碌，一把寻常的菜刀，去筋剔骨，游刃有余。

有人自窗外叫好，她一失神，割了手指。

窗外的人走进来，抽出锦帕替她细细包扎。

用刀之人难免为刀所伤，她手中的伤不止这一道，从未有人在意，任其自生自灭。她慌乱地连下跪都忘了，不知所措地站在燕王殿下的面前。

“听闻府中出了个有疱丁之技的丫头，便来看看，却累受伤，实在罪过。”他放下她的手，言语温和，哪有增点王爷的高高在上，“回头让大夫替上药，这般好的一双手，有闪失就太可惜了。”

她回过神，要跪下，却被他拦住，道：“叫什么？”

“他们都叫我丫头。”她小声说，“爹娘将我卖入王府时，没有留下我的名字。”

他点点头，目光落在她切好的肉与菜上，道：“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假以时日，必有更大作为。丫头，可愿将的好刀法用到别处？”

“别处？”她不明白除了厨房，还有哪里需要菜刀。

“天下有更多的地方，比厨房更需要一把好刀。”他摸了摸她的头，“明日来房见我。”

她摸着手上的那块锦帕，怯怯地从窗口探出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穿进飞扬的雪中，天与地之间的一切都模糊了，唯有这个人如此醒目，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掩盖他天生的光彩。

翌日，她去了他的房，在那里等她的，除了他，还有一个精神矍铄、身形矫健的中年人。

他给她找了一个师父，十八般武艺，由师父悉心教来。最后，连师父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她的刀太快，把师父的胡须都割断了。

五年的时间，他从燕王变成了大明朝的皇帝，而她，从一个小厨娘，变成了他手下最出色的凰将军。

死在她手中的“乱臣贼子”，不论真收，难以计数。只要他开口，她就能为他取来任何一个头颅，不论对方该死或者无辜。

她最后的任务，是替他寻回夏桀佩刀。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等归来。

但最后，她没有回去，而他也没有等她。

“若喜欢，哪怕只剩一具尸体，他也会千山万水寻了去。”这句话从我心里直接跳出了口，“如果我不见了，敖炽就算把三界都翻过来，也要抓我回去吧！”

敖炽……这名字，那张桀骜不驯若人讨厌的脸，那些针尖对麦芒的场面，突然从那团雾气里挣脱而出，回到了我身体里原来的位置。

“敖炽？”凰看着我，“想起了什么吗？”

“我……我想我跟这个人应该很熟。”我支吾着。

“能这样对待的男子，很难得。”她转过头。

“菜刀待也很好啊。”我实话实说。

她只是苦笑，说：“一个看不明白的人，终究让人不敢靠近。”

她又沉进了自己的世界里，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可见她这样，我也无趣了，索悸出了门去溜达。

已近午时，街市上的人比任何时候都多，而且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有人在说，今天又有死囚被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