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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钟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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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晴一个小跳蹦进了独孤大夫的院子里。这边的情况相比隔壁院子竟然好上许多。 “小余。”独孤至就在院中央,坐在他的黑色轮椅上,只需一瞥,就能看到容晴抱着个小孩在门边喘着粗气。 容晴突然卸了力,也是累得不行,双腿又热又麻,酸软得她一步都不想再动了。 她将小孩放下,就站在门边,平复着气息,一手插着腰,一手朝独孤至摆了摆,示意她现在一个字也不想说。 “先生,您还好吧?”倒是学生们看容晴筋疲力竭的样子,很是贴心的端了茶壶和茶碗过来。 独孤至见状,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看着递到眼前的盛满了水的茶碗,容晴简直快被这一届的好学生感动到哭泣,接了茶碗,猛灌了好几口茶水才停下来。 “我没事的,卧鱼先生怎么样了?”就这一碗水也不解渴,不过是润了润喉。心里挂念着老先生,容晴直接就问了面前的学生。 她只瞧见老先生躺卧在院中央,身下垫了褥子,没见什么动静,一时间也有点看懵了,搞不清楚什么状况。 没想到清秀学生是一脸欣喜,“多亏了独孤大夫,他施了针后,卧鱼先生神志清醒了许多。” “那现在……?”怎么老先生又躺下了,还躺出了当场去世的造型?容晴一脸怀疑。 “你可别胡思乱想。”独孤至的声音天生带着一点懒洋洋的感觉。“我看卧鱼先生上了年纪,怕他受不住,又扎了一针,让他先入睡休养一番。” 独孤至这一解释,她便明白了。今天的变故只不到一分钟,但这后续的种种麻烦,就是两个年轻学子都难掩眉眼间的疲惫之色,何况年事已高的老先生。这精神上的打击有时候比身体上的更能击倒一个人。如今让他睡着休息,反倒效果比吃药还好上一些。 “正是如此。”两个学生也在旁连连点头。但眼神已经好奇地飘到容晴脚边的那个巨乖无比的小女孩上了。 原来先生听到的声音便是这个孩子所发出的吗?那清秀学生似有所悟,看来余先生不止是过目不忘,连耳力都十分惊人。若是只有他们两人,错过了女孩的呼救,只怕今日之后,这孩子想专门去找都很困难。 “这是你哪抱来的孩子?”独孤至虽行动不便,但眼神却很好,女孩看着小只,却很明显。他一开始不问,只是不急着问。“很少见你上门,结果今日来找我却是这么大阵仗。”他好似抱怨,声音中却隐隐带着笑意。 “你可是个大夫,我要是经常有事来找你,我觉得还是先去上上香比较好。”容晴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因此就也接过了这个话头,“至于这个孩子嘛,阴差阳错捡来的。”她耸了耸肩。又对清秀学生道,“再给我倒一点,谢谢你。” 喝了一口,润了下嗓子,“不过这又不是捡小猫小狗,当然得还回去啊。你放心,怎么找到她家,我已有头绪。” “哦?”独孤至闻言,却是大感兴趣,连身子都微微往前倾,“你是打算如何找她的家人?”又道,“我猜你连这孩子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不过从她的衣着上,倒是能看出一二线索……” “非也。”容晴颇有些得意地扬了扬头,“用不着那么麻烦,我跟这孩子不算认识,但是我昨晚去丁香巷吃馄饨的时候,倒是和她娘俩有一面之缘。”借座之事被她略去不提,总之向在场之人交代清楚也不需所有细节无一缺漏。 “我待会儿抱了她去丁香巷,问了秦氏夫妇,便可知道她家在哪。我再送到家便是。”容晴也不怕问不到住址。毕竟老板娘对孩子娘的事情那么清楚,不可能连她家在哪个巷子都不晓得。 “不错,就是时间上费了些功夫……” “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一脸怀疑。 小女孩就是太乖了,除了说过几声“先生”之外,其他一个字都不说。这办法在撬不动女孩嘴的情况下,私以为是最好的办法了。容晴瞧着独孤至,若是有更好的办法,她很愿意听听。 “其实也是与你差不离的方法。”独孤至一手支着头。似是知道他有这个习惯,轮椅扶手上裹了软垫,让他的肘部搁上去久了也不觉得酸痛。“我识得她,也识得她娘。” 独孤至的面容其实很年轻,喜欢叫容晴“小余”,但是观他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罢了。此时他支着头,狭长眼眸定定地注视着容晴,带着笑意,“更是知道她家住在哪。” “……!”容晴此时也顾不得是什么心情了,或许松了一口气更多一点吧,立马搭上了话,省得自己一番工夫,多绕一大圈,“那她家在哪?” 许是觉得这阴差阳错的缘分很是有趣,独孤至笑着仰起下巴点了点右方,“就在隔壁。” 那隔壁正是容晴进门前

吐槽过的破烂院子。原先可能没有那么破,但不知道是不是质量问题,损毁程度比独孤至这边严重多了。 “支姨。”他喊了一声。 “少爷有何吩咐?”那被称作支姨的中年妇人出声后,才被其余几人发觉。她站在廊下,笼在阴影里的面容是丢进人堆里能够完美掩藏的平平无奇。容晴觉着,这张脸不显恶意也不显善意,家常得很,属于那种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的那种家常。 “让李虎回来吧。” “是。”听完了独孤至的吩咐,支姨安静地退离,容晴想着应该是去做事了。 独孤至见容晴等人尚是一脸疑惑,便耐心解释道,“龚家小娘原是带了孩子出门采买的,地龙翻身的时候,人群奔散,她那时没抱着孩子,一错眼就没见着了。她回来后自然是告知了龚家郎君,却没成想龚家郎君不急着找孩子,先急着打起了她。”独孤至嗤笑一声,“我看不过去,就派了李虎过去,让他带着那小娘去找孩子了,也免得她挨打……现下支姨去将他们叫回来,母女二人也可团聚。” “这真是老天都在帮忙。”娃娃脸学生见事情发展至此,是真替容晴高兴,心善之人自有冥冥中的气运相助。 “院学子董舒明,拜谢独孤大夫善举。”他行至独孤至正前方,躬身一拜。清秀学生也跟着上前一拜。 “院学子宋长青,独孤大夫之侠义长青铭感于心。” 这两位学生平日在院学信学义,或许成绩并不突出,可灾祸至,方知人之性情。他们感动于独孤至所为,独孤至还有容晴何尝不是敬佩这两人呢。 独孤至受了这一拜才道,“不过看不得不平不幸之事罢了。至于卧鱼先生这里,既然是小余介绍来的,也正好施展一番闲暇之余练出的微末本事。” “你这么说真是抬举我了。”容晴双手环胸,“谁不知道独孤大夫最爱交朋友,即使没有报上我的名字,看到院学生背着夫子来请你医治,你会不帮?” 说起来,容晴和独孤至见面次数寥寥,但交情不知不觉中倒挺深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不用在意什么规矩长短啊,可以极放松地聊聊天。据说,独孤的朋友有很多,三教九流都有,而且本事都还不小,容晴想着,应不是传言。 “哈,你也说了某平生最爱结交朋友,既然有这个缘分遇见,当然是要尽力,好结交两位君子朋友。”独孤至看向董宋二人。“也不知二位可还看得上某?” “这,能与独孤大夫结识,是我们表兄弟二人的荣幸。”宋长青连忙道。 “正是,若哪天独孤大夫用得上我们这两个弱生的,尽管告知我等。”董舒明虽是自嘲,眼神中颇为热切。不得不说,大多年轻读人弱的外表下都还潜藏着对行侠仗义的追求与热血。 “唔,若说帮忙,倒是有件事,某想问问两位……” “您请说。”宋长青道,见独孤至慎重的模样,也不禁注意力更集中了几分。 “睢城震灾,不过是受了波及。某刚刚得了消息,北部三州,灾情更是严峻。” 董宋二人,对视一眼。又是北边! 他们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北边灾害频繁,但离睢城颇远,没有被影响到生活的睢城人很快就对这些消息感到麻木了。他们就算有心,但是考虑到路途长远,本身资费也不够,去了也没什么大用,所以迟迟没有动身。再说他们也没有什么亲戚在北部三州,不会太热心这也是人之常情。 最重要的是,头上还有朝廷,赈灾之事朝廷来管才是最有效的。 “怎么。”独孤至笑了,看着两个学生疑惑不解的表情,“你们还不知道么,北部三州的人,都快死绝了。” 容晴蓦然看向独孤至。 他一脸淡定,好像不知道刚刚说的是足以颠倒朝纲的话。 “这……怎么可能!”董舒明不敢置信。 宋长青却是直接道,“你可有什么证据。”长眉压下,竟是多了几分厉色。 “证据。”独孤至轻笑,“你们以为我是在诓你们么,我纵然不良于行,但是该知道的消息,任是再厚的城墙也挡不住。 你们可知北边受灾的消息已经传了有多久了。年后开始,都快九个月了。北边有多少人,足足三个州的人,你们都是读过的,不会不知道,就是一场涝灾,都能产生上万流民。史上记载的流民之患,比比皆是。 再回想一下那些北边传过来的消息吧,水患,瘟疫……隔壁龚家是水患刚开始就一路南下的。再之后来的流民也不多。但四月之后有瘟疫的传言出来后,就再也没有新的流民出现在睢城了。“ “既然发生了瘟疫,朝廷自然是严控把守,不允人出来

。”宋长青直接插了一句。他急了,或许内心隐隐已经知道独孤至要推断出一个什么可怕的结论。 “不错,你说的不错。”独孤至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那如果我们把因果颠倒过来呢。朝廷为了不让人出来,所以传来了瘟疫的消息。 而你们要的证据……州府的府兵从年后开始就没有过任何的调动。就是一开始说是水患也没见他们如何。汜州和睢城远是远,但就隔着马头山而已,连睢城都不调兵,这说不过去吧。而且,王府这边,也没有什么动静。”独孤至看向容晴。 她默然点了点头。虽说只是个被请来教的先生,但是王府里的私军调动,不可能王府内一点消息都没有,尤其是她身边伺候的蕊儿是王府家生子,平时没事就爱传播小道消息。 他接着说道,“而且,不论朝廷如何,某所说的北部三州的情况……加上今日的震灾,总归活着的人都不多了。”看着脸色苍白的董宋二人,“某想请求二位的事,算是私人的请求……” 话还未说话,却被一道尖锐的女声打断。 “嘉嘉!” 一个瘦弱的女人,发髻散乱,闯了进来。 她摇摇晃晃的,奔至近前,一把将容晴脚边的女孩,抱在怀里。双腿却是再也支持不住,软倒在地。 “娘可算找到你了。”妇人崩溃地痛哭出声,眼泪和鼻涕都涌了出来。 她平日在外人面前极为顾忌形象,可是这大悲大喜之间,哪里能忍得住。 女孩乖乖地抱住娘亲,嘴里小声地喊着“凉”。 容晴这才惊觉,他们刚刚都听独孤至说话太过入神,以至于这女声响起时,都有一种恍然之感。随即一阵后怕……小孩子动静小,要是趁独孤至说话时跑到哪去,出了危险,那她真是罪过大了。 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男子想来就是独孤至提到的李虎了。他虽然一副莽汉样,可行走间颇为沉稳。他走到独孤至身边,低头说了几句。 独孤至闻言,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李虎见此知趣地退下了。 “多谢独孤大夫,多谢余先生。”妇人终于醒过神来,也没起身,朝着他们磕了个响头。 容晴猝不及防,赶紧将妇人拉了起来,“你别这样。”她扯了几下,却没扯动。 “夫人也不是有意的,下次小心些便是。” “先生可别叫我夫人……”她用袖子擦去脸上湿液,颇为赧然道,“妾身夫家姓龚,闺名一个秀字,先生唤我秀娘便是。” 夫人是对正头娘子的称呼,而她的情况被这么叫,倒是一种嘲讽。 “对不住……”容晴轻叹了一声。她记性还算好,还记得老板娘曾说过秀娘娘家姓钟,想来钟秀这个名字本不应如此蒙尘。 独孤至看了一眼容晴,心想,果然大多数女先生都看不惯妻妾之事。嘴上却是道,“今日便到这吧。”眉眼间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抹疲倦之色。 “想来院还有颇多事务需要二位。”独孤至看向两位学生,“某的私事一时半会也交待不清,晚间会信一封,送至二位学舍,至于卧鱼先生,便暂时在我处休养吧。客房已经整理出来了,我也可以时时照看着些。” “叨扰独孤大夫了。”董宋二人对着独孤至深深一拜。既然老先生睡着了,再搬动他也不太合适,独孤至的提议正好解决了他们眼下的尴尬。 容晴瞅着老先生躺尸的姿势,心想幸好他睡着了,不然独孤至那一番话被他听见,不知会不会又被气得神志不清。 接收到独孤至看过来的眼神,容晴立马表明,“我还要回去看看藏楼,一些修复搜寻的事是免不了的。唉。”她想起她的那个箱,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被独孤至这么一打岔,容晴倒是能把钟秀给扶起来了。回到院也要经过隔壁钟秀家,打算把她送到家门口,对那龚家小郎替钟秀说几句好话罢。只希望那男人是在气头上才打得钟秀。容晴扶她起来的时候眼尖地看到她胳臂上的一些青紫指痕,这才有此担忧。 两位学生也知道事务很多,不再多话,向独孤至告辞。 而独孤至朝容晴那看过去,只见容晴低声安慰着钟秀,要揽着她离开,钟秀怀里的小女孩又一直瞧着容晴……他突然开口叫住了容晴,“小余,某想起件事要同你单独说。” “啊?”容晴回过头,觉着独孤至莫名其妙,但还是对钟秀道了声“等我一下。” 她快步走到独孤至面前,弯下身子平视着他,“什么事?” 独孤至示意她附耳过来。 容晴抿了抿唇,依言凑近。 瞥了那低眉顺目的妇人一眼,独孤至在她耳边低声道,“龚家郎

君并非良人,可龚秀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听得是这么一句,容晴抬起身子来,微微歪头,轻喔了一声。 一世容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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