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手诀
角落处还有许多碎砖堆着,可院门口已是修整得很干净了。 容晴一手拎着鸟笼子,那只黑色八哥在里面偶尔转转头,却很少发声。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衫:重新套了件新的黑色外袍,整洁得体,露出的衣领袖口也是雪白无瑕。很好。 容晴抬手扣了扣门环。 只听院门打开,发出明显的“吱呀”声。 容晴纳闷地偏过头去。 面前的院门没有动静,反倒是隔壁院子有了回应。 一位中年女子相貌平平,但举止很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容晴还不至于忘了她是谁。 是那个时候出现在独孤至身旁的侍女。 支姨屈膝向容晴行礼;“少爷请余先生入内一叙。” 容晴回头看看没有一点动静的钟秀家院门,想了一下,“可以。” 支姨脸上也多了些笑意,“余先生,这边请。”她领着容晴进入独孤至的小院内。 容晴一进院门,就见独孤至坐在他的轮椅上在院中央等着她。 不知道他是不是特别喜欢这个位置,容晴几乎没在其他地方见过他。 “好久没见你了。”容晴感叹了一句。虽说离上一次见面也没几天,可这中间发生的事情,足以她感叹一句好久。 “不错。”独孤至附和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感同身受的事情。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容晴慢慢走近。支姨已经默默退了下去。 偌大的院内,明面上只有他们二人。 “自然是有事,才请余先生来。” “哟。”容晴挑了挑眉,“不叫小余了?” “今时不同往日。”独孤至摇头笑了,“某不是不知趣的人。” “随你。”容晴没在这上面纠结,虽说独孤至改了称呼,可两人话语间的氛围,却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究竟什么事?” “余先生,今日可是见了白石观的人?或者说,余先生可是修行之人?” 闻言,容晴神色一肃。 “你……应是凡人。”容晴现在可以清晰地从气息上感知出独孤至没有灵根,无一丝可能修行。“你怎么会知晓这些?” 容晴回想着与独孤至相识以来,对方的种种神秘之处。她知道他三教九流的朋友不少,可他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些。 关于修行的事,在径国这等地方,根本无从探听。 除非…… “因为,我有一个很了不起的父亲。”独孤至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似是嘲讽的笑,“他是白石观中人。” 容晴闻言,细细打量了独孤至的眉目。 她有些迟疑地问道:“可是云瞳真人?” “不错。”独孤至回道,“看来你是连他也见到了。” 他一开始只说是白石观中人,并没有说其父乃白石观观主。容晴明白,他故意这么说,便是想知道,她的实力到底几何。现在看来,容晴的实力,便是他父亲也认可的。 独孤至和云瞳的面容并不相似,也是经他提醒,容晴才察觉出几分神似,想来独孤至的相貌更多是靠近他母亲。 “难怪。你对北部三州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容晴轻声道。有一个金丹真人做父亲,自己却又是个彻底的凡人,独孤至心中,肯定有不甘。 凡子从生到死的时间,在金丹期的眼中,不过是短暂的一生。 “是……”独孤至手指轻轻敲打着轮椅扶手,似是在思考什么,终是下了决定,“父亲不常出现,我很小的时候,就希望做些什么,能让他多看一眼。” “可是你也知道,”独孤至看向容晴,黑色双眸中有细碎的光芒,“纵是我谋得了帝王之位,在他眼里,也根本不算什么。” 容晴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俗世权柄在云瞳眼里也太简单了,如果他想,随时都可以抢来皇位给他的儿子坐。 “所以,我何苦自找麻烦呢。”独孤至笑着摇摇头,“我原本不想在这上面下功夫了。可是,他做了一件事,让我娘很不高兴。” 独孤至的脸是正对着容晴的,只见他的左眼缓慢地眨了一下。 容晴沉默间,很是默契地打下了一道隔音禁制。 禁制一道,是容晴很有把握的长处。相比起明显的手诀,她掌握了几道心禁,可以不依赖手诀,只在施展时有细微的灵力波动罢了。仅是灵力波动,很难被猜出是用了什么禁制。现下所用的隔音禁制,便是她所掌握的心禁之一,非常实用。 “是什么事?”容晴缓缓道。
“我外祖家便是在汜州。我几乎是在外祖家长大。只这几年,和母亲来了睢城定居。北部三州出事后,遣了不少人去汜州打探,也托了不少朋友。可惜都是一去之后,毫无音讯。”独孤至轻声叹气,“我便知道,这都是无用功。我娘这段时日,一直郁郁在床。父亲很少来见她。” “你难道是想我与云瞳真人说一声吗?” “不。”独孤至嗤笑,不是对容晴,而是对那个父亲,“我是男人,哪里不明白父亲的心思。如果,我能够修行,他自然会常来看我,顺带看我阿娘。既然我没有灵根,他也不会浪费时间。所以今天我请你来,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你能给我什么?”容晴非常直白地问了。她不太相信独孤至能给出什么有价值之物,尤其是对修者而言。不然,他那利益至上的老爹早就多看他几眼了。 “白石观。”独孤至漆黑双眸直直地盯着容晴,“我能告诉你白石观的隐秘。” “……我即将出发前往沧流洲,你所说的白石观,我能亲眼见到。”容晴双手环胸,“你的提议,对我而言兴趣不大。” “沧流洲的那个,可不是白石观。”独孤至双手紧握住轮椅扶手,身体微微靠近,“我没有去过沧流洲,但我去过白石观。那不仅仅是容身的道观而已,它是我父亲真正的宝物。如果我有灵根,他不会轻易就让我进去。我见过他操纵时候所施展的手诀。不仅如此,我还能告诉你白石观内部的一些情况。” 容晴微笑:“你不知道,就算有手诀,但没有经脉运行之法,根本无法操控。不过,”她话语一转,“我想先听听你的要求。” 容晴所说之话,半真半假。操控法器,最重要的,当然是经脉内灵气的运行路线,手诀只不过是辅助。但她没说的是,如果知道完整的手诀,还是可以推测出大半来。一般修士并不会在斗法中将完整手诀打出,那太慢了,也太容易被对手猜出。 “我的要求,便是收回北部三州。至少汜州得回到径国的掌控。”独孤至没有被容晴的话所影响。相反,她肯听他的要求,就足以说明,她对这个交易很感兴趣。“我并不想和父亲作对。但首先,我是个径国人。”云瞳真人可以对此无动于衷,但他做不到。 “朝廷将消息隔绝得很好。或许明日便是径国覆灭之时,可至少今日百姓们还能一切如常,心中毫无负累。”独孤至躺回了靠背上,一手支着头,如往常那般。他要说的都说了,容晴如何选择他也强求不了。“父亲有他的考虑,我也有我的立场啊。”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你提的要求,正是我想要做的。所以,这交易该是我占了大便宜才是。我当然同意。只不过,我有个疑问。”容晴歪头,“为何这么信任我?一旦我成功,你的父亲失了护身宝物,你也会被他迁怒。” “我信任你,自然是因为你我是朋友,不是吗?”独孤至狡黠地看她。 难道容晴还能说不是么。她无语地抿唇。 “至于迁怒,你不必替我忧心。我是他唯一的血缘亲人,他哪怕再恨,也不会杀我。”独孤至只是这么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 容晴默默想着,恐怕你不知道,金丹期已有很多手段,能治得你生不如死了。我所认识的独孤至,难道是这样的傻瓜吗? 容晴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了快要遗忘的一段记忆。“你说,派了不少人前往北部三州,都没有音讯。那两个学生呢?你请他们去了?” 当初,独孤至似是对董舒明宋长青二人有所请求,正好被钟秀的到来打断了。后来,容晴没再关心过这件事。她将夫子背回院时,回想起来,也没有见到这二人。 独孤至诧异地看了容晴一眼,“你还记得他们?” “刚想起来。”容晴随口道。 独孤至淡淡一笑,也不知是信了没信,“既然余先生问起,我便告诉先生罢。某虽然是个凡人,还不良于行。可是知道了这等大事,怎会坐以待毙。我偶然得了一份不入流的秘籍,上不了台面。可是能把健壮男子炼成有炼气一二层实力的傀身。修炼之人能够保持神智清醒,只不过要付出寿元的代价。北部三州,似有无形之气,若是凡人之身,很快就被其抽尽生机而亡。只有这种消耗寿元的傀身,可以暂时抵挡住。不过也只能在外围活动,不敢深入。” 容晴眼神一闪,这个消息,云瞳是半点没说。他是不知情,还是知晓了却故意不透露? “北部三州最外围一带,还有苟延残喘之人,我的人把他们带回这边。还存活下来的多是二三十的青壮,只是生机损耗太过,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仅是外围便是如此,我不敢再派人深入内部,只好从父亲处借得了海图,希望能找出一条航线,可以将径国人送到南海北边。我从海图上看到,那里可比径国大很多,总有一方容身之地的。”
独孤至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总好过什么也不做,“董舒明和宋长青,都是自愿修炼成为傀身,在海上就算不吃不喝也能撑过十余日。” “南边不去吗?”径国以南的海域,容晴所知也不多。 “南边不能去。”独孤至摇头,“父亲说过,南边绝不能去。” “好吧。”想来径国以南的海域还要特殊和恐怖。不然不会使云瞳如此忌惮。 “余先生可是觉得某做这些事,有些傻气?” “不,我很佩服你。”容晴确是真心实意如此想的。云瞳,恐怕是失了真正的明珠啊。行至绝地,仍有争意,不论在俗世还是修界,这都是极可怕的对手。 她垂眸想了想,“我能帮你的不多,我手里有一卷功法,是炼气入门用的,内篇凡人修行不了,但外篇没有门槛。弥补不了傀身寿元减少的缺陷,可是给傀身添几分实力还是可以的。” 独孤至眼眸一亮,“某替他们,先谢过余先生恩情。” “这次交易,也不能只让我一人得好处吧。”容晴轻笑。灵识却是探进了储物戒中。她没时间把全部外篇默写给独孤至,而玉简等物独孤至等人也没有灵识可以察看。这时候,容晴当然是想起了那本凡人也可使用的万物。将外篇拓印进去,独孤至等人随时都可以查看。 储物戒里的东西都被她分类齐整了,万物也被她从程恪的储物袋中转移到了自己的戒指中,只是她从来没有用灵识探入过。 这一探,却是被禁制牢牢挡住。 其禁制的繁复程度,足以让容晴震惊! 一世容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