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仔细想想，对这个工作我肯定是厌倦的，甚至对这个行业都没有兴趣。最近突奇想，如果衣食无忧，我希望泡一壶清茶，读几本好，度此残生。这三十多年，活的太琐碎、太被动，来不及想好怎么过，就已经过去了。生活如同海浪，将我一次次卷入浪潮，无法呼吸，刚挣扎着钻出脑袋透口气，背后海浪却更加凶猛地涌来。三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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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流行一句话，今天的生活是因为你三年前的选择，而今天的选择，将决定你三年后的生活。如果这话是对的，我过去的那么多个三年，是哪一次选错了？还是每次都选错了？原来不是选错，而是自己没有选或没得选，让生活替我做了选择。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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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现在走进办公室，劝新人们别干了，设计又辛苦又没前途，改行吧，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疯子？老板呢，他又会怎样？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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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园区基础设施建设那个项目终于下来了，张小庆通知我去他那儿商量一下细节。我心里没啥兴奋，只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程静，让她为我们的未来少一份担忧。来到建设局，张小庆正微信语音聊天，见我进门，招手示意我先坐。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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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要叫你董总了。他笑着坐我对面。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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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挖苦我吧，这是我第一单生意，以后能不能当董总，就看张科长照不照看我了。我递过去一根大重九。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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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园区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县常委会已经决定了，按当时上报的建设内容，总投资约两千万，本县财政出资一千五百万，作为对该园区的支持，大学自己出资五百万，这是资金匹配情况。你设计这块，该怎么收费，叫经营人员按收费标准报过来，金额肯定要二十万，所以必须得走招投标程序。说到这儿，他顿了顿。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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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把我公司的评分办法，给你带来了。我从包里拿出按公司条件设定的评分办法。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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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免得挂网之后，有那么多设计单位进来。评分办法没有明显排除潜在投标人的条款吧，别到时候今天一个质疑，明天一个投诉的，烦。张小庆皱了皱眉。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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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每条都经得起推敲。我正色保证，又问他这次的代理机构是哪家，我自己跑一趟，沟通沟通，把评分办法拿过去。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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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个老板了啊。张小庆拨通一个电话，对那边说，有个董总下来会过来找你。随后默不作声把通话记录递到我面前，我赶紧掏手机记下代理机构老总的电话。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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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标投标，代理机构设置的条件很重要，而代理机构怎么设置招标条件，就要看业主的意思了，这是心照不宣的实事。有背公平，但哪里又真的有公平？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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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当业主很牛逼，而代理机构更牛逼，没点背景，混不了代理这行。曾经有个代理机构老总酒后跟我保证：董总你放心，虽然区县地方关系复杂，但除了某局长，其他的什么记、常委、县长或区长，老子统统不买账。他这话有点大，但可以反映两个问题，一是他长期代理某局的项目，所以某局长是他的衣食父母；二是他有背景，不怕记、常委、县长或区长。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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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回去之后，我先跟付伟通电话，商量了一下。他安排经营部小瞿协助我，小瞿按我说的情况算了一下，设计费七十万，并给我详细的取费计算过程。我复核后，准备给张小庆报过去。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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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庆却告诉我，这两天我老板去找过他，就是这个项目，让他给推了。看来建设局有老板的眼线，叫我暂时最好不要亲自去。我并不奇怪，只是觉得自己羽翼未丰，不到跟老板摊牌决裂的时候，就安排小瞿去建设局对接。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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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代理机构也是本县的，多半跟我老板认识。所以商量之后，由付伟去跟代理谈。我这老板当的，有点像地下工作，偷偷摸摸。倒也好，省不少事，让他们去操办吧，我落得清闲。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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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相当顺利，纵横咨询以绝对优势中标。按部就班公示、签合同，安排人员进场设计。结合园区总体规划，我带设计人员对现场进行了踏勘，交代完设计过程中的注意事项，后面的具体设计就不再插手。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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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桥也好，水利也罢，有数不清的规范，按照规范设计就行，通常不需要也不允许设计人员创新。技术人员对人情世故通常比较木讷、内向，埋头做事，不擅长社交，这些也是设计公司招人的一些标准，听话照办埋头干。设计人员不需要那么操心，很单纯地做项目就行。但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饭，更辛苦些，拿的工资还真是血汗钱。跟体制内不一样，需要会做人，会来事，背景好，有可能达到很高的位置，所以体制内是有奔头的。而设计人员将绝大部分时间耗在画图、编写报告的同时，渐渐离当老板越来越远。他们也许知道，靠辛苦是赚不来大钱的，但四顾茫然，无可奈何。因为，他们处于设计行业底层，底层意味着，干的多，拿的少，更无从谈社会地位。即使你设计能力突出，毕业十年，如果你只是个设计人员，那么，一个刚毕业的业主，可以把你呼来喝去，甚至可能不知道你姓什么，就可以因为一点小失误，把你训斥地无地自容。因为，他在业主那个位置上，就像客人骂小姐，有必要知道小姐姓名吗？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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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情况下，只要不是项目时间节点太紧张，我是不会逼下面的设计人员交成果的。我应该算个好人，但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合格的老板。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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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在“四合院”喝茶，高建设问我园区这个项目，图纸多久能出来，他想先找人编个投标报价，看来他已基本拿下施工。除了能分一部分设计费以外，他还能从我这儿及时获取更多项目信息，可以提前去争取施工，这也是他当初鼓动我自己当老板和介绍我认识李勋的重要原因。他还有更长远的打算，那就是等大家实力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联手把监理、造价和招投标一块儿端了，实行项目总承包，一条龙服务，建立一个工程行业的帝国。1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