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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冤相报 复仇,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无解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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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筠看着有些气馁的小人儿将大半张脸藏在锦被里,心里笑骂一声,活该。上前将被子拉了下来,问道:“外面那四个,我会和父亲说已经罚过了。说说后面如何行事。”

“礼王世子,是要见见的。他的信送出去几日了?”

“三日不到,信的内容不知。走的是寒鸦卫急报,我们不好拦下来誊抄。”

“寒鸦卫有什么动作?”

“两天,五批人,进是进不来。只是之后的事你可想好了?”

其实是没想好。她仰头看着锦绣帷幔,三年前平叛阿不都部叛乱,武羊之战后,睿王叔本想借着时机带她回皇室,只不过她没有同意。她很清楚,阿娘是真正地放下了,才回选择离开。

放不下的,是活着的人。

阿娘好像也预料到了活着的人不曾放下,所以早早地安排好了一切。

复仇,是向背叛和陷害的人讨要偿还。

那复仇的人,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利用愧疚换来的一切并不能长久,她又怎么保证,曾经发生过的事,不会重演?

周而复始,似乎最终的结局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良辰美景。最终结果的预判当下已经清晰可见,那么最初的目的似乎变得毫无意义。复仇,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无解的死局。

似乎并没有人支持她再次踏进那个深渊。

深渊里,似乎又有很多人在等着她做些什么。

言筠看她久久怔怔出神,便转身出了暖阁。

瞳山,活跃在西域顶尖的杀手组织。瞳山之主称“掌令人”,掌生杀令,座下分四翼,以青翼为尊,主刺杀;其次为白翼,主护卫;之后为朱翼,主探查情报;而与青翼并立的是玄翼,主掌刑罚审讯。

宝安二十二年,娴真公主与睿王兵分两路,驱逐北夷,复西北领土。老额密可汗重伤身亡后,其子继任称葛禄可汗。王子稚嫩,王叔不服,与右贤王部一万三千余人叛出北夷王庭,自立门户称伊萨可汗,向西进犯玉兹。

由此,北夷王庭分裂,各据一方。

宝安二十三年秋,太祖崩逝,太子菩风继位,年号“定康”。

定康二年,玉兹求援,愿归顺为附属国,求请大乾出兵驱逐北夷伊萨可汗部。定康帝遵先皇遗诏,敕封娴真公主为贤亲王,合西北军、阿不都部、东北军为北境军,由贤王任北境兵马元帅,与睿王合力围剿北夷残部。

玉兹亲北夷派世家豪族,以黄金十九万两买贤王性命,瞳山接下这笔重金,数次遣派杀手,但均刺杀未果。

瞳山掌令派青翼顶尖杀手鸠尾和尺泽前去刺杀。这次刺杀,折损了九方甲字营精锐亲卫三百人,重伤贤王。秦素溪认出鸠尾是自己失踪已久的幼弟秦浅笙,鸠尾与长姊相认后,反杀尺泽。贤王亲卫伪造二人已死、刺杀失败讯息传回瞳山。掌令大怒,派出其义子、青翼之主,瞳山第一杀手赤缇及麾下九人再次刺杀贤王。贤王反其道行之,招安赤缇,赠其万两黄金和浅川堂灵药、凌泉宝剑、环锁韧铠三件宝物,助赤缇回瞳山夺掌令之位,血洗异众。

赤缇执掌瞳山后,与贤王定“不入中原”之约,并数次接贤王重金,为征西的大乾北境军刺杀西境诸国王族重臣,灭玉兹亲北夷派世家五族,屠戮千人。瞳山短短两年诛杀诸部五千余人,掠得黄金超三十万两,震慑西域,赤缇也被送上了“红魔”的绰号。

而此时,“红魔”赤缇刚在廊下坐定,暖阁的窗子就被推开,苏禄绯裹着狐狸毛围领的斗篷侧头探出。看见是他,展颜一笑,“阿爹!”

赤缇抱剑起身,用手中的凌泉剑柄推合了大开的窗扇,也把苏禄绯推回了屋内,只吐一字,“冷。”

廊下的侍从接过他脱下的狐裘和佩剑,刚刚抬步跨入暖阁,苏禄绯便一个手炉塞进他怀中。他站在门口散着身上的寒气,看到她颈间的淤伤,深邃的眼眸流转杀意。

苏禄绯看着院中伫立的几人身影,有些心虚,话也没说利索道:“我看青棠和苏何您都带来了,局面也没有那么……严重吧。”

青棠是青翼之主,目前瞳山仅次于掌令的第一杀手。她是贤王亲卫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孤儿,本来被安排在秦素溪身边做侍女。乱军中,七岁的她竟有胆量一人挡在秦素溪前,平日里与兵士呆久了,照猫画虎便敢上前与敌兵比划两招。赤缇发现她根骨不错,便将人带回了瞳山。苏禄绯出生后,青棠时常护卫她往返瞳山、西平与江淮。苏禄绯也跟随她练习剑术,叫她青棠阿姊。

而苏何,是赤缇的贴身护卫,九卫之首,并不隶属任何一翼。当赤缇隐匿行踪时,苏何替掌令传达命令,代掌瞳山一切事务。起初,赤缇抱着刚从浅川堂归来、第一次入住瞳山居所的苏禄绯,去白翼挑选护卫的时候,四岁的小人儿,不懂什么身手、剑术,挑人只看脸。苏何,当时还只是没有名字、代号为“十七”的杀手,刚刚通过了训练比试,名列前茅,跪在了第一排正中。他的长相在那一批里算得上是最英俊的,如温润的贵公子一般,若不是脸上血迹未涸,丝毫看不出是名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童音稚嫩,赤缇怀中的小人儿一指这当中容貌最为惹眼之人,脆生生说了句,“他。”

只是苏禄绯没想到一向纵着她的赤缇,这一次却不如她愿。苏何没有成为她的护卫,反而被赤缇亲自调教成了瞳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如掌令亲临”、九卫之首。此后,纵使瞳山搜罗万人,苏禄绯却始终没能再找到一人,比苏何还要合她眼缘。可无奈,赤缇就是不同意苏何做她的护卫。

“青棠从今天开始近身护卫,另调青翼两人,白翼暗卫六人。你那四个,下不为例。苏何陪你进京,睿王已经安排好宫里照应你的人。我要去趟别谷关,东北境的有些事儿,需要早做准备。”

听到苏何会陪她很长时间,苏禄绯顿时开心地笑眼弯弯。

赤缇看着她的笑眼,心中感叹一晃儿就长大了的小人儿,已有她阿娘当初的神采,胆子也和阿娘一样大。抬手整理了下她额上的碎发,叮嘱道:“你要做的事,我不拦你。切记,杀人不过头点地,但复仇可是不一样。杀人求快,复仇则是要拿走敌人最珍视之物,钝刀割肉那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才叫复仇。”

他从袖中取出一支嵌有红蓝宝石玉花的金簪插在她的发间,“这是我与你阿娘成亲时她戴的簪子,也是她离京时为数不多带出来的物件儿,先皇后留给她的。她希望你今生随性自由,但若你想回去权倾朝野,无论走到哪,都不用怕,爹托得住你。”

苏禄绯上前抱住了这个无论何时都给足她底气的高大男人,沉默不语。赤缇轻安抚着她,把小巧的金缠枝铜鎏手炉塞回她怀中,不多言,转身离去。在侍从挑起暖阁的门帘时,一只飞箭带着寒光与冷意直飞苏禄绯面门。苏禄绯已不复刚刚的惆怅,一手稳托手炉,一个侧头抬手两指瞬时夹住了飞箭,发丝随着侧身微动,不过电光火石之瞬,赤缇还保持着甩臂的姿势,看到她稳稳接住,眼中寒光乍现,满意地颔首,眉间笑意一晃而逝。

赤缇双袖合拢,由侍从上前继续为他披上狐裘,转身离开。厚重的门帘放下,传来赤缇渐远的声音:“陆家那小子,不行。”

箭尾的眼瞳图案在苏禄绯的手中,被莹莹烛火照亮。苏禄绯解下披风随手搁置在榻上,听到那远远飘来的一句,轻笑出声。

还真是,什么都别想瞒过阿爹。

鳌占帮在银沙城残杀浅川堂医师病患数人的军报,被六百里加急送进了鸾京,朝野哗然。大朝会上也是各执一词,有对西北军剿匪不利的申斥,也有提议嘉奖新任巡城特使临危不乱、处置得当。定康帝当朝未与评置,朝会后传召太子丹熙、尚右仆射李绍浓、尚左仆射张静山、吏部尚胡兆云于揽英殿议事。三日后,西北道经略使李孟仁贬官的诏与召礼王世子、都巡城监特使回京的旨意同时发出。

在六百里加急军报入京的第二日,礼王世子的家也送入了礼亲王府。礼王收到儿子的家,是十分高兴的。月前,浑小子不知道犯了什么邪,跑到佑安长公主的寿宴上胡闹,险些无法体面收场。其实他心中不怪昱阳年轻气盛、不知分寸,这恩怨自上一辈,由来已久。

太祖从自贬为恭王的前朝祁魏恭帝手中接过传国玉玺,为表善待仁厚之德,请魏恭王迁居开封府,纳魏王女为淑妃,懿悟长公主仍保留封号与京城府邸,公主佑安便是淑妃所出。

太祖崩逝后,依制,淑妃晋太妃,娴真封亲王爵后,佑安公主晋为长公主,懿悟长公主则晋为大长公主。

礼王福英还是二皇子的时候,自小与佑安公主关系就十分淡漠。

太祖与宣德皇后结于危时,虽初时为利益相交,后共克艰难险阻,经年相守,感情已至深至厚。淑妃的入宫,是为了安前朝遗老的心,并不能使帝后嫌隙。淑妃生产时,恰逢宣德皇后诊出喜脉,因传召太医之事,两宫发生龃龉。原本宝安二年的袁曹叛乱和对皇后的刺杀,已经让九方隗氏与祁魏旧戚势同水火。而娴真公主接管九方军后,更是加剧了双方的剑拔弩张。

太子丹熙时常前往揽英殿学习处理政务。娴真公主在宫内生活时间不长,二皇子福英的课业没有太子那么繁重,时常与同胞皇姊走动,二人关系十分亲密。即使封王后,皇姊常年征战在外,福英封礼亲王开府成亲后,姐弟二人仍然时常来往信,礼王甚至数次亲自前往西境前线大军探望。

到了定康四年,随着北夷彻底败退、边关战事平息,以右相、懿悟大长公主为主的一派,挑起了隗氏现任家主郑国公,对贤王把持九方世代的家族神物与兵权的不满,联合众多清党臣对手握重兵的贤王群起攻之,祁魏旧戚更是试图蛊惑帝心,罗织罪证,欲将谋逆的罪名强扣于贤王。

礼王为此多次在皇帝陛下与贤王之间平衡周旋,却没能阻止一切的发生。福英一边怒皇姊的不争与放弃,另一边怒帝王的无情与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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