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舍利宝幢
那日,闻得梁琦回禀,敛敏曾为之叹息,“纵使昭恭庄后亦逃不过‘色衰爱弛’四字。”
彼时,‘色衰爱弛’四字当即唤醒了我入御殿前夜之事。那夜,我亦有诸多感慨、忧虑。
“对了,论及皇太太后往事。你们可知晓雍和殿里头摆着的楠木制真珠舍利宝幢?此乃先帝命人专为皇太太后所制。可当真是件宝物。”眼见我俩悄声闲聊,婺藕凑过来,神秘兮兮道。
我懵然摇头道:“我一无所知。”
“难不成婺藕你知晓此物?”敛敏凑近了头,眼眸好奇道:“舍利子,世所罕见,乃如来佛祖释迦牟尼涅盘之时留下的圣物。装载圣物之器岂是我辈可随意得知?”
“敏姐姐,这你可就孤陋寡闻了。舍利子固然世所罕见,乃如来佛祖释迦牟尼涅盘之时留下的圣物。到底不过传世珍宝。若非咱们楚朝太后并太妃格外崇尚礼佛,只怕无人会视舍利为稀世珍宝。说来只怕你们几位皆不曾知晓舍利稀奇之处。还是让我来解释一二吧。”婺藕特意卖了一个关子,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似两颗水银丸,波光流转之下,映着胭脂色的金线绣七色海棠锦缎宫装,尽显润泽之态,停顿些许方得意道:
“据闻那装载舍利的真珠舍利宝幢乃七宝连缀而成,楠木所制,内存舍利,自下而上为须弥座、佛宫、塔刹。
须弥座呈八方形,象征八方天,共分三层,含底座、须弥海、须弥山。须弥海、山通体描金,升起八朵描金木雕祥云。上站‘四大天王’,手持武器,气势非凡。周边‘四天女’则温柔美丽,婀娜多姿。海浪波涛汹涌,托起一海涌柱,柱上缠绕一银丝鎏金串珠九头龙盘,乃龙王象征,掌管人间旱与涝。顶端即为须弥山。‘八大护法天神’由檀香木雕成,形态夸张,神态逼真,站立须弥山上,大有呼之欲出之感。
护法天神中央乃佛宫,内含碧地金八角形中空经幢,内置雕版印大随求陀罗尼经咒二卷及一浅青葫芦小瓶,内供舍利子九。
华盖上方即塔刹,八银丝编织空心小龙为脊,作昂首俯冲状,暗喻八大龙王;一大水晶球为顶,周饰银丝火焰光环,寓意‘佛光普照’。
真珠舍利宝幢据佛教所言‘七宝’,选水晶、玛瑙、琥珀、珍珠、檀香木、金、银等,以玉石雕刻、金银丝编制、金银皮雕刻、檀香木雕、水晶雕、漆雕、描金、穿珠、古彩绘等十数种工艺技法精心制作,天王之威严神态,天女之婀娜多姿,力士之嗔怒神情,佛祖之静穆庄严,均出神入化,其造型之优美、选材之名贵、工艺之精巧皆举世罕见。”
婺藕正暗自得意之时,敛敏听出蹊跷,语气分外疑惑,“婺藕你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难不成你偷偷溜进密室偷看过?你需晓得,擅入密室者斩立决。”说到最后,语气愈发沉重严肃。
“哪有。”婺藕在吾等注视下,微微红了脸,与宫装上的胭脂色交相辉映,深浅不一地弥漫出一股突兀之感,气息微有不匀,道:“我这也是道听途说的。何况,当日打造真珠舍利宝幢的图纸亦在集贤殿存着呢。我这也是一时偶然寻得的。”
如此,我方舒一口气,安下心来,“你若当真溜进去看了,那可真叫人担心。届时牵累的不定可是九族。”我继续道:“当日为了皇太太后,陛下特地下旨:擅入密室者,斩立决;窃取舍利者,株连九族。”
“我这不是机缘巧合下方有此眼缘么。”婺藕调皮地笑了笑,轻轻抹了抹额头上被我吓出的冷汗。
是日就此不了了之。
筵席毕,年岁滑至十一月廿八,因三妃需料理御殿琐事,加之年下各嫔御赐礼、新岁盛宴、家宴国宴等等事务繁忙,令人焦头烂额,故而唯瑛贵嫔、我、殷淑仪三人往雍和殿行七七四十九日祈福之事。
十二月初八,腊八节那日,嬛嫔独领风|骚,其次是甄和仪,晋贞嫔,二人平分秋色,令人艳羡至极,亦叫人嫉恨不已。
于温室殿与诸妃一同用过腊八粥,午后,我一袭玫红色金线绣吉祥如意祥云纹白毛滚边的絮衣锦缎宫装,外罩一件深紫色七彩湘绣鸳鸯荷花的金线掐丝鹤氅,风毛蓬盛,油光水滑,踩着地上的积雪,闲闲漫步御花园,观赏冬雪弥漫之景,宛如一段画卷,孤舟笠翁,天下皆白,纯净无暇,掩盖了一切罪恶与不堪。
“林昭仪,别来无恙否?”一道满含惊喜之声自我身后传来。
转身望去,早已休妻的煍王正直直立于我身后,一袭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絮衣锦袍,外罩一条莲青色织金的卍字曲水纹锦缎披风,风毛出的极好,随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如一阵风似的轻轻拂过,柔和如三月春风拂面,满面喜悦远胜午后醉人的金色日光,映着地上金灿灿、似梨花堆积而成的积雪,眼色灿烂如星芒。
“参见煍王。”我行一福身礼。
“昭仪无需客气。”煍王急忙示意我起身。
“不知煍王今日前来有何指教?”我眉目故作疑惑。
在检测香囊、皇太太后生辰那日,我与煍王、炾王皆有所见面,然则到底碍于人多眼杂,并无机会闲谈。如今不知为何,竟这般凑巧。
“今日腊八佳节,小王入宫特为参拜母妃。”他的眼色依旧分外真诚,似一颗琉璃珠,泛着水润波光,继续道:“此刻与昭仪相遇御花园,想是天意所为。小王有一话欲告知昭仪:前线焀王大捷,魏氏父子战功赫赫,威望大升。御殿内,还请林昭仪千万小心琽妃——此人父兄面善心恶,想来她亦或如此。”
“多谢煍王告知本宫此事。不知煍王还有何事相告?”我安心收下此话,面上故作漫不经心姿态,侧首行礼答谢。
煍王张了张嘴,明白我不欲继续与他交谈,无奈之下,只得抱拳告辞,识趣道:“万望昭仪留心,小王告辞。”语调如同一盆枯萎的兰花,萎靡不振之下,甚是死气沉沉。
眼看着他颀长而落寞的背影一点点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我方行动,慢慢往回走着,心里打着小算盘。
倚华在旁扶着我的手,道:“娘娘,煍王已然休妻。为何娘娘仍旧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我抱着怀中浮雕荷花满池图案的紫金珐琅手炉,感受着里头传来的阵阵暖意,只觉寒风固然凛冽,终究吹不尽鹤氅里头,手脚皆温暖如春,闲闲道:“休妻又如何?不过是从王府里赶走了一个女人罢了。本宫已然早早侍寝,注定这辈子皆无机会离宫。他理当明白本宫与他再无缘分。何况,本宫与他性情、缘分到底合不合,尚且未知。”
“那奴婢就更不明白了。煍王既已明白自己与娘娘再无缘分,此番又为何要提点娘娘?何况奴婢看来,琽妃娘娘为人颇和善,怎会面善心恶?”星回疑惑不解道。
“若当真表里如一,她怎会私底下扶持柔贵姬?分明暗中打听了消息,晓得柔贵姬于歌、舞之道上造诣颇深。可惜了,本宫没能及早抓住机会。不然,她扶持的便是本宫了。”我冷冷一笑,“这宫里的女人,除却窦修仪与恭成殿下生母,只余姝妃诞有二女。而珩、琽二妃的心思和计量,本宫自然有六成把握——绝非如此简单。如若不然,只怕早死在御殿的刀光剑影中了,又怎会安享荣华、大权在握至今?”
“主子,那瑛贵嫔呢?”倚华疑惑不解起来,问道:“当年,瑛贵嫔与珩、琽二妃同日入宫,三人径直位列贵姬,想来三者家世若非势均力敌,只怕陛下亦不会选她们三个了。何况入宫的女子唯有机敏过人,方可助前朝族亲一臂之力、巩固家族势力。”
“论心机谋略,废后之上,唯有瑛贵嫔与珩妃、琽妃三人至尊。”我言简意赅道,顿了顿,吩咐星回,“你且先行一步。若鸾仪醒了,也该叫乳母给她喂奶了。”
“是。”星回行了一礼,往寝殿走去。
曾几何时,前线果真传来焀王大捷的消息,其麾下正三品怀化大将军之孙女舒橼商、正三品冠军大将军之侄女甘槭角、从三品归德将军之胞妹李榣徵、从三品云麾将军之嫡女齐沐羽入宫,册正八品顺容、顺常、顺成、顺华,初次侍寝后晋忱贵人、怿贵人、恪贵人、?贵人。其中当属?贵人尤为得宠。
前朝魏氏父子亦分别晋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御殿内,琽妃魏氏水涨船高,掌御殿之事。
愫罂殿内,众人恭贺琽妃:
“娘娘这般当真可喜可贺。”
“恭贺娘娘掌御殿之事。”
“想来御殿之事经娘娘管辖,必然日日安宁、岁岁安定。”洛贵人阿谀奉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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