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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投靠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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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之时,璀璨耀眼的金乌之芒透过桃花窗纸,倾泻而下,宛如满地金沙灼灼,日光惬意而唯美,照得人遍体生暖。

听风馆暖阁内,我歪躺在东暖阁朱漆描金雕玫瑰祥云吉福纹樟木榻上,身上盖着一层轻软舒适的桃红色和合二仙锦缎薄被,自取了白银琢嫦娥奔月嵌红宝珠紫檀发梳,一壁梳理着青丝,伴着外头自窗棂倾泻而入的日头,与莺月、倚华闲闲漫话。

“主子,方才奴婢听着,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倚华有一搭没一搭地捶着腿,面色为难。

我半阖着眼,自发根处梳理青丝,头皮传来酥酥麻麻的战栗感,只觉惬意无双,身姿困倦,口中懒懒道:“你且说来听听。”

“是。”似下了极大决心,倚华一字一句道:“今日椒房殿内,且不论侯昭媛素来心高气傲,奴婢瞧墨丽仪着实大胆了些。”

闻言,我登时睁眼,看向她,略带赞同道:“你且仔细说来听听。”

倚华娓娓解释,“现下中宫执掌御殿,琽贵嫔在旁协理,二人面上和睦,暗地里却是因权利而水火不容。只怕中宫对琽贵嫔早有不满,不过碍于颜面不曾露出丝毫。何况昨夜凤体抱恙,琽贵嫔钻空引荐新人,她焉能不恨?眼下主子得宠,水涨船高,外人瞧来愈发显得琽贵嫔多谋。琽贵嫔拉拢主子尚且来不及,遑论往外推。若再拉拢墨丽仪、指使墨丽仪如此作为,或令主子一怒之下与中宫结盟亦未可知。届时,只怕于琽贵嫔百弊而无一利。”

我满意点头,嘴角含了一缕如烟笑意,目光投向窗棂之外的地方,为着日光耀眼夺目,我隔着窗纸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目不斜视地赞同道:“此言极是。为着中秋宫宴月舞一事,只怕中宫已将素婉仪视若眼中钉。现下琽贵嫔若再指使墨丽仪为难我,令我转而与中宫结盟,内忧外敌之下,只怕琽贵嫔会元气大伤。”语气漂浮在半空中,如梦似幻,极不踏实。

莺月点点头,自错金祥云纹青铜狻猊仰莲香炉内,一点点起袅舞特地赠予我的翠云龙翔香粉,接口道:“奴婢瞧墨丽仪背后若无靠山,断不敢如此对待主子您。而依着家谱连带关系,墨丽仪系中宫表妹。此番听倚华一说,墨丽仪挑衅一事倒当真系中宫所为。依当前形势看,想必中宫已与琽贵嫔势如水火,不死不休。”

“纵无举荐素婉仪一举,中宫亦早视琽贵嫔为眼中钉、肉中刺,此事早已人尽皆知。若非如此,她当初怎会如此提携侯昭媛?”眼见着翠云龙翔香白烟袅袅,姿态可爱,于半空缭绕之余,经久不散,我嗤笑一声。

宫人纷传,昭媛侯氏当日入宫,乃中宫一力推荐之故。若非如此,侯氏绝无如此良机入宫,于短短一年内晋升至正三品昭媛位。

于我看来,当日中宫引荐侯昭媛入宫,不过为压制姚氏一族的死对头——魏氏一族于朝野上的威望、夺其宠爱。再者,此举亦可凸显大方端庄,尽显一国之母的风范。可惜如今养虎为患,侯昭媛恩宠更胜于她,且来了个墨丽仪。倘若她们二人联手,更叫中宫措手不及。

我伸出纤细的十指,以白嫩细腻的手势婉转舞蹈起来,拨弄着明和的日光,眼见明亮的光线在我的手指间跳跃着,以此为乐,继续闲闲道:“昨夜素婉仪以月舞得宠,好歹有琽贵嫔相助;今朝我无人相助却恩宠加身,自然人皆谓我资质非凡。”唉唉叹息一声,飞入无边惆怅之中,语气有几分自嘲与自笑。

“只怕隆恩浩荡亦会给主子惹来不少麻烦。”莺月念及后来之事,眉间不由得浮上一缕忧愁。

抬头瞧她一眼,我轻笑一声道:“有中宫与琽贵嫔在前,何时到我了?眼下,琽贵嫔若能得我相助,定如虎添翼,只是中宫如何容得下。”

如此一番言毕,睡意渐消,不再困倦,我便递了红木刻嫦娥奔月图案的嵌东珠发梳过去,起身,由倚华替自己去了珠钗簪环,专心一下下小心篦头,头皮传来阵阵酥麻感,十分惬意。

倚华接过发梳,一壁动作不止,一壁语气担忧道:“琽贵嫔扶持素婉仪一举,只怕中宫早已认定主子心存芥蒂,想必眼下正窃喜不已。”

闻言,我对着铜镜嫣然冷笑道:“琽贵嫔收之桑榆却失之东隅,中宫失之桑榆却收之东隅,可见世事难料。我此番得宠,亦要寻靠山。如若不然,素婉仪便是先例。你瞧中秋那夜当真无人敢刁难她?不过碍于琽贵嫔面子方未出手。”

倚华手中动作停顿半晌,继续悠悠篦头,口中淡淡道:“中宫身份尊贵,原本执掌御殿一应事宜,自然容不得琽贵嫔之流碍眼,只怕会借主子之手扳倒琽贵嫔。奴婢只担心日后,若中宫瞧出主子来日的威胁甚大,恐会对主子施加毒手。”

我一壁低眉思量,一壁缓缓道:

“三贵嫔中,珩贵嫔出身仕宦门阀之家,性情温和,圣眷优渥,虽不及中宫,亦与琽贵嫔、瑛贵嫔一同自贵姬晋为贵嫔,并居三贵嫔之首。琽贵嫔固然颇受礼遇且手握协理大权,然则少恩宠。独瑛贵嫔为人平淡,想来中宫亦思量她不足为惧。

九嫔中,侯昭媛已然自立门户,恩宠颇深。殷淑仪父兄现下正为国效劳,前途无限。权淑媛诞下皇二女不假,偏偏玉体羸弱,陛下亦不过每月探视五六次。倒是窦修仪,虽位居四人之末,到底出身高贵,自幼被帝太后养在身边,陛下一登基便入御殿,被册为贵姬,有孕晋修仪,诞下皇长女。然则之后窦修仪莫名失宠,以致今日恩宠尔尔,竟连生产之后该晋的位分亦不曾晋升。

陆贵姬不过因孕方晋贵姬位,显见早早失宠。若要翻身,除非诞下皇子,或时来运转——倒未必真能如其所愿。依贵姬更是早早失宠,唯温贵姬、礼贵姬可攀比一二。

余下叶丽人、冷良人亦失宠多年。待芟夷珩贵嫔、侯昭媛、殷淑仪,便是我等生死自取亦未可知。”

听着我一字一句讲述起来,莺月手中动作微有停顿,继续捶起来,不解道:“主子,陆贵姬自美人晋封贵姬,虽有皇嗣之故,未必毫无宠爱,如何见得她早早失宠?”

我直笑起来,头皮上的酥麻感愈加令我舒适惬意,“陛下何时何地给过她好脸色?先头椒房殿内被测出喜脉,陛下自始至终不曾拿正眼瞧过她。昨夜晋封素娙娥为婉仪时,她与侯昭媛同时出言劝告,陛下只应了侯昭媛,丝毫不曾瞧她一眼,何曾顾惜她半分?”言及于此,嗤讽一声,掰着手指头道:“新人中,当前得宠者不过我、袅舞、敛敏、素婉仪、墨丽仪五人而已。”再冷嗤一声,眸中闪过一道寒冷的光泽,“中宫纵使拉拢,亦非真心待我。”

倚华悠悠接口道:“定然借刀杀人,继而飞鸟尽、良弓藏。借主子之手扳倒素婉仪、墨丽仪后,哪怕主子念及姐妹之情,不肯对钱太仪、妍主子出手,亦会遭中宫陷害,多半会借谋害素婉仪、墨丽仪罪名一同拉下主子与钱太仪、妍姬。”手中篦头的力道却是丝毫不差。

“不错。”我叹息一口,转而提及,“然则墨丽仪乃陛下表妹,心思鲁莽,若中宫连她亦容不下,定落人口实。且她性格张扬,极易掌控,由她蒙承圣恩,只怕陛下亦对中宫另眼相待。”

“只是——”莺月忽地恍有所思,磨磨蹭蹭嘀咕道:“奴婢想不通为何琽贵嫔会选素婉仪而非主子?莫非当真是看在觐见嫔御那日,素婉仪风采过人,故而选了素婉仪?”

此事我亦曾费神思量过,着实想不出头绪来。望着倚华,以目光询问,盼着她能道出一二。

倚华费力思索半晌,无奈摇头道:“奴婢亦不知晓,但她们二人暗地里定来往颇密切,且时刻提防她人。若非如此,主子如何毫无察觉?”

我点头道,喟然一叹,“只是依当日看来,素氏这般快便转了性子,令人出乎意料。”

莺月念及当日之事,甚是感叹,不由得叹一口气,“这御殿当真似大染缸。当日咱们同居枎榕殿时,素婉仪可谓——,现下却——”

我心下顿沉,只觉御殿之内,人心各色,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倚华忽疑惑道:“话说回来,昨夜中宫抱恙,今日便大好,只怕当中另有隐情。琽贵嫔、素婉仪昨夜联手,当真选了个好时机。”

眼眸一转,深思片刻,我缓缓点头,深深吐出一口气,沉重道:“确是蹊跷。”顿了顿,吩咐道:“你们且去看着糕点,别过了火候。”言毕,头皮的酥麻惹来思绪的沉重,直压下我的眼皮,叫我疲乏睡倒在樟木榻上。

午休甘眠一场,未几,我带上早早吩咐倚华烹饪好的糕点入椒房殿,给中宫请安。

一路上,固然日光明媚,然则宫墙朱漆,深红不见底,仿佛富贵荣华将人的视线尽数包围住,难以挣脱,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凤仪宫仪门口,一句话问起,戍守的宫人回禀中宫已然起身,我便入内,直言道意欲来给中宫请安。

椒房殿内,掀开正座左首旁的紫色珠帘,一入暖阁,正面迎来一架朱漆描金小叶紫檀双面画屏,嵌于阗梨花黄玉,凿成猫球牡丹图案,小巧可爱,栩栩如生,更以云州上供黄玉为蕊,细腻纤毫,纹理精细,花瓣仿若真品。

屏后乃寝殿,一张朱漆描金正红镂雕百鸟朝凤如意牡丹祥云纹小叶紫檀填漆大圆桌,周绕四把精雕细刻朱漆描金老鼠嫁女镂雕血红牡丹祥云纹填漆小叶紫檀小几。据闻中宫之母属鼠,此乃其嫁妆,如今转赠中宫。

最显眼之物当属遍绣石榴葡萄的淡紫云雾鲛绡五子轻纱帐。鲛绡轻纱逶迤在地层层叠起,显神秘缥缈,如同坠入虚无幻境,如梦如幻。

帐后朱漆描金和合二仙捧蝠填漆小叶紫檀木床刻满活灵活现的顽皮百子;床下铺一鸿鹄昌定纹天华锦红毯,上有麒麟戏球紫铜小叶紫檀底香炉。殿内一眼扫去,把子莲、三云凤、折腰狮子、小三神卍字、金凤口罂、玉太古、云华鼎等数十余种香具琳琅满目。床台一侧矗立一朱漆描金雕鱼跃龙门填漆小叶紫檀衣架,挂各式凤袍、凤服、宫装,格外流丽华贵;另一侧一排朱漆描金雕血红牡丹三十六片长格填漆小叶紫檀衣柜,里头织金烫银、嵌珠穿玉华服锦衣琳琅满目。

朱漆描金雕交颈鸳鸯填漆小叶紫檀梳妆台上,一朱漆描金雕八宝七珍祥云纹填漆小叶紫檀妆奁盒大开,里头摆满金钗、玉簪、珠花等首饰,金玉珠翠,环佩闪烁。

“参见娘娘。”我盈盈拜倒。

“婉姬妹妹今早讨陛下欢心得晋封,午后又至椒房殿请安,倒勤快得很。”中宫一袭紫红色蹙金广绫曳地金银丝鸾鸟朝凤牡丹锦袍,尊容华贵,仪态万方,嘴角微微一笑,歪在描龙勾凤祥云纹贵妃榻上打趣道。

“中宫乃一国之母,妾妃日日前来请安理所应当。何况,若能讨得娘娘欢心,便是陛下听了,亦属非常喜事,当属妾妃福分。”微一思量,我缓缓含笑道。

中宫微笑,欢喜之下手抚腹部,面露些微痛楚。

汐霞吓得忙上前顺她的肚子,待她好转些,方道:“娘娘,您无碍吧?”面色分外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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