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恶趣味（上）

林乐乐以前接触过不少香港那边的大牌拍摄团队，虽然各有特色，但因为香港娱乐圈的历史积累，总的来说还是江湖气息比较浓重的，拉帮结派的情形十分常见。

一般来说，一个大导演总有一两个自己用惯了的拍摄团队，而这些团队也不止和一个导演班底有合作关系，导演一般会根据档期和片子的性质来选择合适的拍摄团队。当然，也有个别实力雄厚的大导演手下有自己固定的拍摄团队的，比如说著名的梁哥。

梁哥由于自己特殊的从业经历和大哥地位，手下长期养着一大帮人，他自己的片子肯定用他们来拍，而空闲的时候，梁哥的团队也会去接别的导演的活，不过采用这种模式，对老板的压力是很大的，平时的费用就比团队合作模式要高出很多，不是梁哥这样的身家和地位，是不会轻易去尝试的。

上辈子，齐悦在刚走红的时候，曾经在梁哥的片子里出演过一个女配角，那次合作之后，林乐乐就再也没有让自己手下的女明星出演过梁哥的片子了，他那个团队的氛围，实在是不合林乐乐的胃口。

众所周知，梁哥所有片子的女主角，没有特殊的情况下，肯定都是用他自己签约的女艺人来出演的，按着江湖上的传闻，他签约的女艺人都是经过梁哥亲自考察的。而梁哥的团队，对女人真是非常不尊重，倒不是说一定会对你干出点什么动手动脚的事情，而是说将女人视为附庸和物化的氛围根深蒂固到了可怕的地步，齐悦已经算是非常会做人的了，当时在那个剧组里还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记得是在开机仪式上，在有记者拍照的时候，还是所有主要演员都拿了香一起祭拜的，可等记者散了以后，梁哥他们马上又在片场另外搞了个很正式的拜神仪式，当时齐悦不知道，看到本来站在自己身边的女主角突然不见了，还挺奇怪的呢，结果等到梁哥拿着香出来的时候，一看到齐悦，就当场用粤语破口大骂了起来，还好齐悦带的小助理是广东人，连忙把齐悦给拖走了，后来齐悦才知道，原来梁哥他们在拜神的时候是不许有女人在场的，也许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当时并没有人告诉过她。

有这种情况的香港拍摄团队，其实不止梁哥这一家，尤其在擅长武戏的班底里，这样的倾向会更明显些。

而由张家伟组建的拍摄团队，在香港娱乐圈里算是风气很特别的了，虽然也有老牌的武指团队参与，但总体的行事作风都比较西化，比较强调职业操守和合约关系，江湖气息并没那么重。

所以在突然知道要举办晚宴的消息时，林乐乐虽然一贯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娱乐圈的男人们，但对这次活动却并没有想太多。

晚宴的座次是经过剧组精心安排的，二十个选手被平均分配到了酒店两个大包厢的八桌酒席上，林乐乐和黄婕，还有几个表现比较出众的女孩，都被安排到了张家伟所在的这个包厢,这个包厢里摆了三桌，坐的都是剧组里比较重要的人物。

在这种场面里，酒桌上拿这些漂亮姑娘来打趣的事情肯定是少不了的，林乐乐和北院那个会武术的小师妹罗娜坐在一桌，同桌她们两个比较熟悉的，就是剧组的统筹阿庄和两个武指老师，其他的，都是这次刚过来的拍摄团队的成员，有一个武术副导演、有美工组的两位设计、还有一个副摄像师、两个灯光助理和驾驶班的班长。罗娜因为有武功底子，平时训练的时候经常受武指老师的表扬，和几个武指的关系都不错，刚坐下不久，就先被他们起哄灌了好几杯啤酒。

而林乐乐长的精致清秀，看着就是一个静的性子，所以这些人刚开始并没多少针对她的意思，不过林乐乐并没拒绝身旁的灯光助理给自己加的啤酒，这种场合如果采取完全拒绝的态度，只能把自己陷入一个格格不入的尴尬的境地。

林乐乐酒量其实不错，酒量这个东西是可以练出来的，而且她胃浅，喝多了很容易吐，所以从来没有因为酒精过量而导致神智不清的时候，因为还没等她喝醉呢，就已经先吐出去了。

就这样，林乐乐来者不拒的接受着桌子上其他人的敬酒，也非常有礼貌的一一回敬着，但一直很小心的不让别人给自己斟酒，她总是能很及时的给自己倒上小半杯啤酒，从不让杯子空着。所以等酒过三巡，桌上的众人都喝开了以后，林乐乐还是非常的清醒。

唐娜原来是坐在林乐乐旁边的，此时却已经被两个武指叫到了他们中间坐着了，唐娜酒量应该是不错的，所以胆子比较大，可是这会儿被武指和驾驶班长来回灌了好几轮，也已经是眼神迷茫、两颊泛红了，这青春漂亮的脸蛋染上了一抹醉色，便显得格外的动人，那驾驶班长此时趴在唐娜的椅背上，身子往前倾着和她说话，每次探头的时候嘴巴都快蹭到罗娜的脸颊上了，罗娜也有所察觉，不过大概因为不好意思，并没有明显的回避动作，只是略微侧过身子，离那人远了几分。

林乐乐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情景，眉头不由微微的蹙了起来，她马上扭头去看另外两桌的情景，见自己旁边的桌上，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子正被一个光头男拉着去敬酒，她整个人已经半倒在了那个人的怀里，却仍然嘻嘻哈哈的笑的很开心。

而主桌上，气氛也很热烈，唐采儿尖声的和身边的一个白人帅大叔说着什么，而黄婕和小张柏芝也都已经是喝的脸色绯红了。

眼前的场景，正是林乐乐曾经见识过千百次的觥筹交错的普通应酬，可是，她忽然觉得这整个晚宴上的情形都充斥着一种莫名的违和感，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正在这疑惑的时候，统筹阿庄手里拿着一杯酒，脸上带着几分醉意，突然起身来到了林乐乐旁边，他拍了拍那个灯光助理的肩膀，示意他给自己让个位置，灯光助理看了林乐乐一眼，连忙嬉笑着起身坐到了别处去了。

阿庄一屁股坐到了林乐乐身旁，一只胳膊很随意的搭在了她的椅背上，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笑着对她说道：

“乐乐，你今天晚上可真漂亮。”

阿庄这副做派，此时此刻，落在这包厢其他人眼里，仿佛显得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落在林乐乐眼里，却顿时叫她心中警铃大作。

阿庄是剧组的统筹，在剧组里的地位，相当于一个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属于导演部门直接管理的，又要负责整个片子的拍摄计划，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也属于张家伟跟前的亲信之一。

阿庄才三十岁出头就能做到统筹这个位置，除了因为家里的长辈和张家伟有旧外，也是因为他为人十分精明能干，这越是能干的人，往往也就越是容易骄傲，而阿庄的骄傲和别人又有些不同，林乐乐早就发现，他对此次来参加比赛的这些大陆的女孩子，仿佛怀有不小的偏见与不屑。

当然，这种偏见也许不能完全怪他，阿庄生的眉目清俊，平时总穿着一身笔挺的浅色名牌衬衫和黑色西裤，确实称的上一表人才。而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从来也不缺为了名利而愿意出卖肉休的人，不论男女，不论来自哪个地方。阿庄以前受过什么样的骚扰，林乐乐并不知道，但是在基地的这段时间里，林乐乐可是亲眼见过几个大胆的女孩子对已婚的阿庄主动频频示好过的。

怀着阿庄这样心态的港台工作人员，林乐乐前世见过不少，所以她一旦意识到了以后，便对阿庄一直报着一个敬而远之的态度，今天，这位傲慢的阿庄突然做出一副被酒蒙了脸的样子，来和自己主动搭讪了，怎么能不叫林乐乐吃惊呢。

林乐乐脸上保持着微笑，做出有些惊讶的样子扭头看着阿庄，心里却在迅速的分析着，她很快就排除了阿庄平时是在装模作样的可能，这样的公开场合，可不是一个隐藏颇深的色鬼暴露本来面目的好地方。而电光火石间，林乐乐又一下想到了什么，她马上抬眼去看主桌，果然，张家伟导演已经不在自己的座位上了，而且也没在这个包厢里面。

几乎出自本能的，林乐乐马上转眼去看同样坐在主桌上的刘炳添，刘炳添正好也抬眼看着她们这边，和林乐乐的眼神一对上，刘炳添的眼神就带点尴尬的回避开了，他扭过身，举杯和身边坐着的生活制片碰了一下，随即便和他凑在一起低声说起话来，再也没有抬头。

而这时候，阿庄又往林乐乐身上靠的更近了些，放在椅背上的手，已经不轻不重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嘴里一边说着似是而非的赞美，一边伸手在林乐乐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而林乐乐，却仿佛对于这个已经入侵到了她安全领域内的动作毫无反应，她嘴里一边随口的应酬着阿庄，眼睛却悄悄移向了对面主桌上的黄婕。

此时黄婕的处境，似乎和林乐乐的很有些类似，坐在她身旁一身酒气的顾问王先生，正拉着她的手，有些激动的和她说着什么，王先生五十来岁，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年龄足够做黄婕的父亲了，可是被他这样当众紧紧攥着手，却让黄婕脸上浮起一丝又尴尬又惊慌的表情。

这王先生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越说越来劲，忽然伸手在黄婕光滑的小臂上用力的拍了几下，黄婕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她没有马上闪躲，而是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看身边的其他人，可惜桌上各人仿佛都已经喝到了兴头上，吵吵嚷嚷的，并没人注意到她，黄婕见状，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巴，只好强打起精神来继续应酬着王先生。

到了这会儿，林乐乐心中的那个怀疑，突然就无比的清晰了起来，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身后阿庄的手，已经微微用力圈住了她肩膀，林乐乐毫不犹豫的，一闪身就躲开了阿庄，而后猛地站起身，皱着眉，居高临下的看着阿庄和酒桌上的其他人，语气并不客气的说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说完，林乐乐便头也不回的扭身走出了包厢，留下身后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