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失态
马车里的窗户都被封上,密不透风的环境里,血腥味很快就藏不住了。
楚长欢的脸色奇差无比,病态的酡红之下,是难以掩饰的死一般的灰败,沈故言面色凝重地再次替她把脉,却发觉她竟然在有意无意地藏匿着她的另一只手,结合着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一颗心瞬间沉进了谷底。
“那只手。”
他用他那最后一点儿理智,试图和她好言相劝。
楚长欢脑子里一片混沌,沈故言的脸于她而言就是一杯诱人的鸩酒,她不想看他,也不想听他在说些什么,是以,她摇摇头,死命地往犄角旮旯里钻。
沈故言被她耗光了全部耐心,他冷着脸伸过手,精准地将那只被她藏了又藏的右手给拽到了眼前。
楚长欢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没忍住,骂了一句。
沈故言并不在意她会骂些什么,他的目光,被她那只血淋淋的手掌占据。
掌心深埋着一只袖刀,刀身沁满了血,锋利的刀刃几经挪动,已经把她的手掌刺得血肉模糊。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楚长欢,你疯了?!你是不想要这只手了吗!”
淡定了一辈子的沈故言此时此刻再也维持不住表情,他失态暴起,怒不可遏地吼她。
楚长欢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就算是当初为了逼他走,故意在他面前和花不误你侬我侬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子过。
她不由得软了声音,用她那唯一一只还算完整的手扯了扯他的衣摆,委委屈屈地开口:“别生气,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嘛、”话落,她把目光挪到那只惨不忍睹的手上,讪讪道,“况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有疼痛,才能让我清醒一点。”
梁诚给她下这种下三滥的毒,不过是为了看她当众出糗,连带着把沈故言的名声搞臭,有一个伤风败俗、当街风骚的表妹,再加上坊间对他们两兄妹的那些风言风语,即便是沈故言不想离开,那也不得不离开。
所以,无论是为她自己的尊严,还是为了沈故言的名声,亦或者是这桩玄之又玄的案子,她都不可以让他得逞。
至于那只手是否能恢复如初……
她信他。
当然,如果连沈故言也救不回来她的手,她也认。
废一只手,总比丢一条命要好得多。
她这样宽慰着自己。
沈故言闭了闭眼睛,硬生生压下了他那满腔的怒火,转身从暗格中取出药箱,里面瓶瓶罐罐的,什么都有,甚至还有针线镊子一类。
道路不平,马车里时不时地会有颠簸,不适合做取刀以及缝合的工作,他从里面拿出了金创药以及一捆纱布,楚长欢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愈发模糊,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晕过去后再也醒不来,便咬紧牙关握了一下右手。
嘶——
疼痛使他分外清醒。
“楚长欢!”沈故言果不其然地再次咆哮起来。
就连赶马车的庆喜也被这声大吼吓得颤了一下,想他伺候他家主子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个公主殿下,委实是个人才。
被吼住的楚长欢委屈地憋起嘴巴,也不知道是药效使然,还是她借着中毒的名头肆意妄为,她就这么看着沈故言,几颗金豆子就这么不期然地落了下来。
“你凶我!沈故言,你敢凶我!”说着,她没事找事似地踹了他几脚,当然,她早就没了力气,说是踹,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沈故言捏了捏鼻梁,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别再动了,我给你上药。”
“可我难受……”她嗫嚅着,声音很小,听上去可怜极了,“沈故言,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我不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我害怕……”
楚长欢在清醒的状态下,是很难从她的嘴里听到“害怕”这种字眼的。
可见,酒里下的所谓“情毒”,已经初见成效了。
沈故言动作一顿,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情难自抑地伸出手,为她轻轻揩去泪水,声音温柔:“不是说了要你在家等我。为什么要来?”
楚长欢抿抿唇,如实道:“担心你啊,怕你出事。”
“有御赐的暗卫保护,我能出什么事?”沈故言向她投去不赞成的目光。
楚长欢轻轻摇头:“他们确实会保你不死,但也只会保你不死,如果我去晚一步,你就要被她们用强了,绳子都给你准备好了,我看到了,好粗的。”
话落,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她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满脸的生无可恋。
沈故言抓住她的手,喝止道:“殿下!”
“你就当我什么什么都没说,”她向后一靠,呼吸都跟着重了几分,她烦躁地扯了扯衣襟,又想到沈故言在旁边,不敢扯太开。
热气散不出去,她觉得自己快活生生地烤熟了。
“这个药可真是、恶心死了。”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无力起来。
沈故言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一边吹着,一边往疮口上撒药,耐心极了,也温柔极了:“不是说最怕疼的吗?怎么不喊疼?”
她摇摇头,轻叹一声:“没力气了,而且,也确实不怎么疼。”
上一世她在恩塞受伤,就是由他一力看护的,他做事很细心,也很温柔,而且长相俊美,秀色可餐,看着这样的美男低头为自己处理伤口,疼痛与之相比都不算什么了。
不过眼下,她正处于欲火焚身的阶段,可不敢称他为美男,对他的男色,更是不敢细看哪怕一眼。
她甚至想闭上眼睛念一段心经来静心安神: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