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江续昼歪在沙发上不说话。 人长得瘦高还被宽大柔软的毛衣罩着,卷发散着,松松垮垮垂在脖颈。一副被上班掠夺了精气,晃晃悠悠睡不醒的样子。 乔淇岸怀疑他压根没听,强调:“我说我怀孕了。” “哇哦,真厉害。” 他半眯着眼:“不会是我的吧?” 小伙子有点上道了。 乔淇岸:“真的是。” 江续昼点了点头,带着鼻音嗯了声:“所以我得对你们负责,首先保证预告片发不出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纤长的睫毛抬起,略空洞地盯着面前,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过头,眼神悠悠飘在她身上。 无框眼镜被摘下,随手丢在桌上。 捕食者嗅到猎物气味般紧盯着她,一言不发缓慢靠近。 乔淇岸被看得不自在,想站起来,腰被他伸手拦住。后背抵着沙发软垫越陷越深,江续昼的手撑在她腿旁,感官被他灼热的体温带着重量无限侵占。 他隐约抬了抬嘴角,似笑非笑:“我这人就是吃干抹净还不爱负责,你说怎么办呢?” 乔淇岸咬着舌尖,强装镇定:“不负责会有点没礼貌哦。” 那只修长匀称,拿画笔的手,缓缓伸向她腰间扣子。 用力一扯。 印有edda图标的便签纸从连体裤上撕下来,啪地贴她脑门上。 江续昼站起身,距离瞬间被拉开:“多大人了,偷我的便利贴才没礼貌。” 乔淇岸:? 她往前猛扑,拽着他的衣袖声泪俱下:“但是我的清白,我的人格,还有我美好的品质都被你夺走了。” 江续昼一根根掰她的手指。 胸前钩花纹路被两股力拽得歪七扭八。 乔淇岸摸着他毛衣的料子厚实,像羊绒的,估计便宜不了。 怕拗不过还得赔件衣服,略松了手:“除非你让节目组别发预告,咱们私下把组换了我就原谅你。” “千万别这么说自己。”他把衣袖从她手里强行拽出来,“您哪有美好的品质。” 江续昼生怕她再缠上来,拉起拉链快步走开。 从酒柜里取出支高脚杯,把她刚带来的红酒拆封。 留乔淇岸独自坐在沙发上思索策略。 酒醒得差不多,她才终于下定决心,大声宣布:“好吧,实话告诉你,孩子不是你的。” 他靠着吧台摇晃绛红色的液体,将杯口靠近自己,缓慢嗅闻葡萄新酿的香气,不咸不淡回了句:“推断得出来。” “事实这样的,” 她抬手拭了拭眼角,悲恸不已:“我怀胎七个月,发现丈夫早就背叛我和我闺蜜搞在一起。他们转移走了家里大部分财产,还意图谋杀我和我的孩子。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想不想听我的复仇计划?” 江续昼:“不想。” “……” 乔淇岸气急败坏追过去,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已经预判到,提前举高手臂到她抢不到的地方,仰头喝了一口。 喉结滚动后,清俊的五官紧急皱到一起。 他重新拿起酒瓶,对着灯仔细辨别上面的字:“你说这酒是哪产的?” “南非。” 江续昼目光略斜,撩起眉峰看着她。 相识相伴这么多年,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到现在都已经破裂变质得面目全非。 他这般神情,显然是对她已经毫无信任可言。 乔淇岸心痛地甩甩袖子,掉出张购物小票。 “大润发啦。” 他拖腔拿调地“啊”了声,一副果然如此,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玩意的模样。看得她无名鬼火骤然窜上心头,语调也变得尖锐:“你追究这些细节有意思吗?” 江续昼放下酒杯,瞥了眼票据上的价格:“我连st都不配。” “你不给我换组,没钱充会员。” 他不再接话,从厨房另一侧门出去绕开她。 不理睬乔淇岸跟上,自顾自通过客厅,走进卧室。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就被黑灰色门板挡住视线。 她侧耳贴着门缝听,没有走动,也没有说话声。 想起他刚才困得神志快要散架的样子,加上江续昼以前上学的时候,在学校里也属于出了名的迟到早退性子散漫,遇事不决就蒙上被子睡大觉,他完全做得出来。
怕敲门声音太小叫不醒他,乔淇岸一手撑门,用对侧肩膀撞上去。 沉闷的咚一声巨响。 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蓄力往前冲,手下实木的支点突然消失,一时收不住力,扎扎实实摔进江续昼怀里。 混合薄荷爆珠的清淡烟草味瞬间充斥整个鼻腔。 江续昼垂着脑袋看她,眼底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是,我这世间少有的英俊。你用眼睛看就行了,大可不必这样——” “投怀送抱。” 乔淇岸下意识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充满希冀地环上他的腰,抬头看向他:“投怀送抱的话有效果吗?” “本来有。” “现在呢?” 他欠揍的尾音懒懒散散:“现在撞得很疼啊小姐。”江续昼嘴角抽搐,勾着抹憋不住的笑,语调倒是装得委屈:“你妈没告诉你,撞到人要说对不起。” “我没妈告诉我,对不起了呢。”她扶着墙站直,突然多了几分理直气壮,“你去干什么,我也要去。” “我穿成这样的话,” 他低头看看脚上的运动鞋,手在速干衣上抹了把:“应该要是去犁地吧。” 乔淇岸故技重施,拽住他的衣摆:“一起去。以后你去干什么我都要跟着你。” “跟呗。” 江续昼满不在乎,甚至配合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给她抓着一起穿过小区花园。 一起踏上健身房台阶。 一起刷卡。 乔淇岸被店员拦下。 因为没穿运动鞋。 江续昼半扎马尾的背影透着轻傲,嗤笑了声,朝身后挥挥手,松松垮垮单肩挎着背包向健身房深处走。 背影消失前,乔淇岸听到他轻飘飘扔下两个字。 “傻样。” 她进不去健身房,也不敢冒险离开他家小区。现在江续昼有了防备,肯定不会再轻易给她开门。 棠元临江,虽然算得上四季温暖湿润,冬天在冷风里站久了还是有些冷。 乔淇岸蹲在健身房门口不敢走远,埋着头缩成一团挡风。 等到天光暗得彻底看不出云霞的颜色,灌木丛中的路灯亮起来,江续昼还没出来。 她双手十指交叉捏了捏冷到发僵的手指,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猫猫头。 一笔划出去。 树枝碰到运动鞋鞋头,黑白配色有些似曾相识。 抬眼。 球鞋主人正歪着头,凝神观察地上的线条:“可以啊,学会画大扑棱蛾子了。” 乔淇岸翻了个白眼,偷偷蹭掉地上歪歪扭扭的线,站起来,顺势扑进江续昼怀里。 江续昼配合地撑住她的腰,温热的气息贴在耳廓:“这招没用。”说完力道就卸开。 乔淇岸胡乱伸手去扶他,他反而退开一步,生怕和她沾上关系。 腿蹲得太久已经毫无知觉,彻底失去支撑就软绵绵跪倒。尖锐的石子刺破皮肤嵌入血肉她才发觉疼,但是肺里已经像浸满冷汗,想叫都发不出声音。 周围似乎有人噗嗤笑起来。 喷泉启动。 水柱欢快地冲刷彩灯,忽明忽暗的彩色光线照映几个孩子身边,他们围着光亮欢笑奔跑。乔淇岸手掌贴在冰冷的石子路上,血液才逐渐回流大脑。 眼泪摔在地面上,冲淡了血迹。 “浅浅,浅浅。” 她被裹进宽大的毛毯里,身子一轻。 声音很远,好像是江续昼。 这个星球上也只有他一个人会叫她浅浅。 她本来的小名叫汤汤,是妈妈取的,出自《诗经》“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但是江续昼从小就喜欢跟人不一样,换着花样乱叫,反抗几次无果以后就放弃随便他了。 所以很久没人这样叫过她了。 “浅浅。” 一双大手捏着她的下巴,顶着糖块推进她嘴里,酸涩的梅子味在味蕾炸开。 乔淇岸回过神。 “吃糖就不哭了?”江续昼把她抱到客房的床上,动作很轻地卷起裤管,用沾了酒精的棉签擦伤口。 “没老就站不住,还以为你耍赖不成,要给我一滑铲。” 乔淇岸默默擦掉眼泪,把硬糖放在齿间用力咬碎。 甜味此刻才从夹心
淌出,盖住酸涩。 “诶,小姐,笑一下嘛。”江续昼握住她的脚踝轻捏了下。 他耐着性子压低声:“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么久了,我以为你早就回家了。” “我哪有脸回去。” 她哑声开口:“从毕业到现在,我一件正事都没做成过。” 乔淇岸无视药水和血污刺鼻的味道,抓着他的手,像要握住最后救命的稻草:“如果是我一个人,你和叶珈莉想怎么讨厌我都可以,但是我继承了剧团,就有人指望着我吃饭。我妈妈留给他们的基金全都没有了,团里的造型设计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收入了。” “我知道我自己有命无运,我真的不想再累及旁人。” 江续昼对突如其来崩溃的情绪有些无措,抽出纸巾压在她眼下:“我本来就没想难为你们。”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惹她了。” 乔淇岸也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发誓的可信度相当苍白,改口道:“换一个组,你别让我们退出好不好?” 他叹了口气。 手在她发顶按了按,似乎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提议,重复道:“要换组?” “不换叶珈莉不是让我混不下去吗?” 他气息一松,竟轻笑出声:“傻样。” 乔淇岸垂下眼帘:“求你。” “那我又要得罪平台了啊,打算怎么报答我?” 她不回答,江续昼偏头去看她的脸:“不是谈判吗,又玩起徐庶进曹营那套了。” 乔淇岸:“我没钱。” “你看我像缺钱吗?” 不像。 不仅不缺钱,好像想要的一切,只要在他目之所及的范围,都能轻而易举得到。 她没什么能拿来交换的,更别说报答。 乔淇岸抬眼看过去。 客房仅开着台灯,昏黄的光圈摇摇欲坠,勉强照亮他的侧脸。鼻梁细窄高挺,影子映在墙壁上的轮廓锋锐,染上些疏离的意味。 低低束起的卷发发尾正好垂在后领。 分开这几年,江续昼已经彻底退去少年时,衣料下肩胛骨单薄凸起的孩子气,肩背愈发宽阔流畅,变成了挡在她面前不容拒绝的上位者模样。 沉默良久。 乔淇岸闭了闭眼,说:“可以。” 她主动解了扣子,敞开衣领:“来吧。” 江续昼捏着她的手腕,制止接下来的动作,眉宇间染上极度不耐烦:“条件没谈拢呢,你到点就准备打呼噜?是小猪吗,生活乱套你睡觉。” “帮你可以,”他顿了顿,看向她的目光灼灼,“先回答我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