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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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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淇岸铺开纸笔。 发现自己还真不会写道歉信。 冲进江棹月的房间。 要她帮忙写一篇声情并茂的道歉信,格局特别宏伟的那种。辞藻越华丽越好,最好能引经据典,写她的身世、才华和志向,写被污蔑的悲愤,写对剧团命运的关切。申明自己择善固执,绝不允许向诽谤和不正确的言辞低头。 江棹月握着笔,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写啊,”乔淇岸背手,围着桌转悠,“第一句就写,致edda娱乐叶珈莉女士。” “写不了。”江棹月把笔记本塞回她手里,“你描述的那种已经有人写过了,叫《离骚》。” “所以你真打算给叶珈莉道歉,你还能让小孩儿给欺负了?” 对啊。 她猛然反应过来:“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凭什么叫我让着她?” 乔淇岸抱起笔记本,冲出江棹月的房间。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临出门前荀彻又塞给她一大包家里做的点心,乔淇岸拖着箱子和保鲜袋,跟返校的学生们一起挤在沙丁鱼罐头似的地铁里。 租的房子肯定是回不去了。 到棠元芭蕾舞团,她觉得自己被人流裹挟汩涌着出车厢。仰头张嘴,呼吸了一大口氧气才给吴轻鸢打电话。 吴轻鸢的客厅地板也堆满刚拆开的行李和特产。 她一路进去推开各类箱子和快递盒,勉强开辟出一条通道,让乔淇岸用立定跳远的姿势蹦进去。 乔淇岸打开冰箱冷冻层,仿佛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人生。 整体忙忙碌碌,被各种包袱塞得满满当当,就是不知道具体哪些部分有用。 她有点头晕:“我干爸做的鱼丸,给你放哪?” “哦吼,”吴轻鸢放下手机走过来,“你爸的鱼丸最好吃了。” “我干爸。”乔淇岸提醒。 “都差不多嘛。” “差很多。” 吴轻鸢双脚分开,用力推上冰箱门,就这两步距离,还不能忘了带上蓝牙耳机连麦:“宝宝我在家呢。” “晚上去酒吧吗?” “问你呢,”她不满地扔了瓶苏打水到乔淇岸腿上,“去不去酒吧?” “我以为你在问你的宝宝。”乔淇岸顿了顿,看向她放在瑜伽垫上,不断往外弹消息的手机,“们。” 吴轻鸢合租室友都是以前舞校的同学,乔淇岸来借住几天他们倒是无所谓。 就是有点担心她手机里的宝宝们。 她也不管对方到底叫什么,甚至是不同软件上认识的,一律都备注身高加宝宝。 给人一种摇摇欲坠、迟早翻车的即视感。 “我住这你男朋友会不会有意见?” 吴轻鸢:“哪个?” 乔淇岸:“……” 客厅像刚被敌军轰炸过,吴轻鸢还悠然自得腾出一小片空地,坐在瑜伽垫上用弹力绳压腿。空出的手拉开乔淇岸带来的箱子,漫无目的,把里面叠好的包裹全都翻开看看。 “怎么有这么多不同色的连体工装裤?” 她找出秦霜前几天新给乔淇岸做的保暖鞋套,非常自觉地套在脚上:“我也想要双新的,干妈上次给我做那双都磨破了。” “你自己去说。”乔淇岸划动她的平板,找到照片看着还算顺眼的弟弟,发了个招呼的表情,“他们昨天还问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没去店里玩。” “巡演呗,还有好几场才能放假。” 吴轻鸢靠在她肩头,一起看弟弟被翻牌,受宠若惊发来的腹肌照片。 没聊几句就打来语音,用低沉迷人的气泡音念了首不知道从哪抄来,狗屁不通的情诗,接着问她有没有五千块钱。 乔淇岸打字回他:【姐姐就说谈感情伤钱吧。】 吴轻鸢贴在她耳朵旁边,笑出惊天动地的鹅叫,乔淇岸抓起一块芋泥铜锣烧塞她嘴里,揉了揉耳朵:“收敛一点好吗?” 好怀念人和人之间比较陌生的时候。 舞团集训住校那阵秦霜去宿舍送东西,看吴轻鸢刚考上附中长得又瘦又小,家还在外地,一个人来棠元上学怯生生的不敢说话。 当时觉得她怪可怜,给乔淇岸带什么吃的总给吴轻鸢分点。 一来二去两人混熟了,乔淇岸发现她和怯生生不是没有关系,只能说毫不沾边。 高中三年从互相怂恿,到后来一个眼神就一起逃晚功。

她们毕业的时候,天天去树林里抓偷吃零食的老师都哭了。 激动的。 两分钟前还发誓要减肥,吴轻鸢已经放下弹力绳,靠着沙发,主动伸手掰铜锣烧吃:“你干爸干妈真好,他们怎么会不让你在家住呢?” 乔淇岸:“我干妈说,孩子长大了就得自立,家里可以经常回去,但是必须自己找地方住。” “我妈也说,如果我再不找对象结婚,以后就别回去了”吴轻鸢不以为然,“家长嘛,闲得无聊就是爱开这种小玩笑。” “你告诉他们房东把你赶出来了,租金也没要回来,总不至于真让你睡大街。” “那应该不至于。” 乔淇岸想象了一下自己回家,对秦霜承认毕业这么久,现在连房子都租不起,只能睡在小时候的卧室里。出去买菜,跟在他们后面提篮子遇到熟人,问乔淇岸做什么工作,秦霜只能支支吾吾说“在找呢”。 她摇摇头,甩开这个可怕的景象。 “但是双胞胎都能自己养活自己。我们一起长大的,为什么他们把自己活得明明白白,一个教授,一个公司高管,就我长成了——” 乔淇岸略低了低头,迟疑片刻,指着自己:“这样。” “啥样?”吴轻鸢抓着她的肩前后摇晃,发出夸张的尖叫,“宝宝你超棒的好不好!” 乔淇岸撇撇嘴。 想不通她怎么瞎的。 吴轻鸢从一堆快递盒里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往门外拖:“走了,喝酒。今天舞团公布考核结果,我真的不能在家里看这么残忍的东西。出去吨吨吨调理一下。” 虽然吴轻鸢和酒保都劝她看开点,不可能所有人都少年得志,有很多伟人就是大器晚成的例子。但是看着他们越贴越近的嘴唇,乔淇岸并没有被安慰到。 反而有些想吐。 “宝宝,”她把酒杯放在快粘在一起的两人中间,“亲快点,舞团网站刚刷新了。” 吴轻鸢瞬间兴致全无,推开男人:“完了。” “考完团长就暗示我最近胖了。你看吧,看完告诉我我被开除了。” “算了,拿来我自己看。” “还是你看吧。” “你看了吗?” 乔淇岸刷新网页,确认了名单:“你升领舞了。” “我就知道!” 吴轻鸢捂着脸号啕大哭:“我就知道我最不会转圈了,为什么考核要选那么多转的变奏……” “听清楚了再哀怨。”乔淇岸拉她起来,平板怼在她眼前,“是升职。你升领舞了!” 吴轻鸢对着屏幕呆滞两秒。 整个酒吧里回荡着她的尖叫。 “我终于不是群舞了!!!” 乔淇岸:“你有自己的化妆间了!” “我有化妆间了!”吴轻鸢一手搂着乔淇岸,一手举高平板,拽过酒保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看见了吗,官网第一页就是我!” 几个在附近的同学过来庆祝,喝酒之后事态变得有些失控。吴轻鸢站在桌子上,要给在场所有人表演倒踢紫金冠。 乔淇岸把她拽下来拖回出租屋。 这么瘦一个姑娘,喝醉了居然能打出这么大的呼噜。乔淇岸被吵得睡不着,裹了外套坐在阳台上。 不可否认,吴轻鸢有天赋又努力。分享了朋友的成就,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却隐约翻涌着,滋生出一些阴暗的、不甘的荆棘杂草。 像是。 嫉妒。 如果当年没被舞团开除,她该和吴轻鸢一起晋升到差不多的位置吧。 乔淇岸敞开外套,抓住藏在睡衣的金属链条。 用力一扯,怀表落进手心。 指腹跟随怀表外壳下凹的暗纹缓缓滑动,描绘表盖上振翅的蝴蝶。 摸到暗扣用力向下。 表盖弹开。 乔岚和她七八分相像的脸在怀表里在平静地笑。 “嘿,” 乔淇岸把褪色发白的照片举在到视线平齐处,嘴唇缓慢地贴上去。她几乎可以肯定,照片上还残留着乔岚的体温和她身上的栀子花香。 “妈妈。” “我长大以后变成现在这样,什么事也做不成。”她小声问,“你失望吗?” 也许ze是对的。 和叶珈莉闹矛盾,在三天之内把无人在意的破败剧团送上热搜,有可能真的是上天在混沌中,

馈赠给她的一次灵光乍现。 是最后一次不用一事无成的死去的机会。 我不会再搞砸了。 乔淇岸拧开笔盖,借着电视待机发出昏暗的光,坐在行李箱上写道歉信。 写这种东西本就不是她的强项,何况还是违心的。反复修改到天色大亮,揣着信到荀彻的咖啡厅,叶珈莉已经一个人坐在角落生闷气了。 撅着嘴,像有人把发臭的海胆放到她鼻子下面,漂亮的小脸蛋有点扭曲。 乔淇岸冲了咖啡给她端过去,不出所料收到叶珈莉感激的白眼。 “告诉你,要不是江哥哥逼我,我根本就不想来。你这个店也很差,什么好东西都没有。” “你再说一遍。” 乔淇岸手撑在桌面上,叶珈莉眼神一颤,抱起包挡在胸前,警惕地往后缩。 纸老虎。她在心里念了句。 面上还得忍着,别把叶珈莉再次气得跳起来。 “怕就注意点措辞,什么叫没有好东西,我们这咖啡豆全是进口的,我干爸一粒一粒挑出来的。” 叶珈莉犹豫了下,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强行梗着脖子反驳:“反正,反正我就是觉得跟速溶咖啡没区别。” 乔淇岸坐下。 抱起在她脚边打转的橘猫,替它搔搔耳根,淡然点点头:“那是因为我给你泡的就是速溶咖啡。” 叶珈莉:?! “瞪什么瞪,”她理所当然,“贵的要留给客人喝。” “乔淇岸!” 见面五分钟。 叶珈莉已经尖叫了。 乔淇岸指甲掐着指尖,耐着性子问:“又怎么了我的小公主。” 叶珈莉:“江哥哥要跟我们视频,你是不是不想看?” “没啊。”乔淇岸都看见她故意侧着手机屏幕,里面有人影闪动,“我可听话了。” 计谋没得逞,叶珈莉再次尖叫。 江续昼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别磨蹭。” 叶珈莉乖乖掏出手机,端正摆在桌面上,点开视频通话。 他坐在edda宽敞的顶层办公室里,似乎忙着处理什么重要工作。打字空隙才略瞟了乔淇岸一眼,目光很快移回到叶珈莉身上,漫不经心说了句:“道歉吧。” 乔淇岸深呼吸,握住口袋里的信纸。 纸张边缘已经被汗洇湿。 人长大通常就是在意识到自己肩上担负责任的一刻。这不仅是为五斗米折腰,也是为了团员负责。 为自己的前程负责。 就是现在了。 正要开口,坐在对面的叶珈莉突然起身,九十度深鞠躬拜倒在她面前:“姐姐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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