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皮匠二十二
晴雪闻听此称呼，脸色骤变：“你……你如何得知？”
卫稷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并未瞧出任何易容的破绽，遂凝视她慌乱的眼神，忽地笑出了声：“原来小个子竟是女子，伪装得如此之好，若不是你的邻居揭露，谁能看出你是女儿身。”
闻得此言，晴雪瞬间想到了伍四娘，对于她的告发，晴雪并未感到意外。须臾的慌乱后，晴雪冷静下来，淡漠反问：“那又如何？我是女子又怎样？”
她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卫稷觉得愈发有趣。通常情况下，常人应恳求他勿要声张，以保声誉。然而，她却能迅速镇定，反客为主。
“杨姑娘的女子身份并无问题，然则你谎报性别从事皮匠之业，实乃有悖行规。”
然而，女子为二皮匠并未被明令禁止，不是吗？
诚然如此，但千百年来，二皮匠的传承皆以男子为主，传承即规矩。
能成为将军者，按传承也应是男子，可本朝建国之初的公主便是一名女将，那么二皮匠又为何不能打破所谓传承？况且，我也并未向世人表明自己是男儿身，仅仅是为行事方便而着男装，难道这也有错？
晴雪倔强地看着他，毫不示弱。
卫稷不禁哑然失笑，能在言语上让他如此畅快之人，杨晴雪当属第一人。
“难道杨姑娘就如此不在乎自己的清白？”
晴雪起初并未领会他话中的含意，待仔细思量后，恼怒道：“本姑娘行为端正，问心无愧，若他人认为女子出门办事便是失去清白，那终日眠花宿柳的男人岂不肮脏至极。”
“姑娘行事独特，口才过人，那在下就拭目以待，看你日后如何。当然，在下之前所言一直作数，静待姑娘前来卫府寻我。”
晴雪不明他为何执意让自己做童，但这并不影响她想要打消他想法的决心。“你既已知我是女子，为何还不放弃让我做童的想法？况且，我只是个二皮匠，常与死人接触，你难道不觉得晦气吗？”
卫稷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突然如变戏法般掏出一方巾帕，单手摁住她的肩膀，一手朝着她的脸颊抹去。
晴雪企图转身，却因他在一侧的桎梏，扭转幅度甚微，她挡住他擦向脸上的手，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这是何意？”
卫稷沉默不语，凝视着被他擦掉一角的地方，眼神愈发深沉，仅看这杏眼桃腮，便可知这伪装之下的容貌必定不俗，如此做他身边人也不算丢人现眼。
晴雪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拍开他搭在肩上的手戒备后退。
卫稷移回目光，对她的疏远戒备浑不在意，只淡声道：“谁说只能为我童？洛水一行，你昼夜照顾我，早已是我的人，你若愿意，尽可跟了我。”
晴雪一脸狐疑，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卫稷见她此般举动，眉头微皱，心想此女子行为如此粗俗，若是入了卫府，定要好好教导一番。
“你所说的跟随你，是否是我所理解的那个意思？你要娶我？”
卫稷眉头紧锁，沉声道：“纳妾而已，并非娶妻，以你的身份，做妾已是极限。”
晴雪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心想：“真是可笑至极！让我去做他的小老婆？他难道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吗？就算是做他的正房妻子，我都觉得不屑一顾呢！这种男人，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
她冷言回怼道：“卫郎君若无要事，不妨向右前行，前方有华氏医馆，或可医治你的脑病。”
“你无需如此决绝，跟了我，绝不会亏待你，况且现今，你女子身份众人皆知，又有谁会娶你为正妻，你应该明白，我是你的最佳选择。”卫稷自负地说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卫郎君请回吧！”
卫稷依然不信，一个家世平凡、声名狼藉的女子会拒绝他，强压着最后一点耐性提醒道：“杨姑娘，女子若将以退为进用到极致，恐会得不偿失。”
这回晴雪仿若变成了哑巴，一声不吭地进了家门，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这让猝不及防的卫稷狠狠地吃了一鼻子灰。
…
女子身份暴露，加上伍四娘四处散播她不检的谣言，指名要晴雪接单的人没了，待她出门买个东西都会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
说不难过，那是假的，一回到家，晴雪就崩不住哭了，杨树看着闺女这样，心里愧疚又难受，当初若不是他教这孩子，孩子也不会选择二皮匠这份职业。
都怪伍四娘那婆娘多嘴，为了给闺女出口气，杨树联合杨大夫偷偷做了件事，他们将杨继祖套了麻袋，拖到暗巷狠狠揍了一顿。
晴雪只是暂时的伤心，哭出来就好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也并不是一定要在安城定居不可。
将自己再次搬迁的想法说出来后，杨树和杨大夫都支持她，于是晴雪心里不堵了，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第五日，卫玉终于再次出现。
他站在杨家门口准备敲门，有好事者走过来神情猥琐道:“这位郎君莫非也是杨家闺女的姘头？”
卫玉不喜此人的眼神，耐着性子道:“我来找杨清。”
来人哈哈大笑，“果真是她的姘头。”
卫玉恼怒，单手拎起他，“你他娘再说一遍，我与杨弟清清白白，怎就成了姘头？”
来人慌忙挣扎，“松…松手！杨清分明是女的，我哪有说错。”
卫玉一顿，松手放下了来人。
“卫大哥你来了。”晴雪听到动静，打开门后先是与卫玉打了声招呼，而后冷漠的看着多嘴的来人，从后掏出扫帚，打在他身上，轰他离开，“以后不要在我家门出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来人狼狈的跑了，剩下卫玉好奇的看着她。
晴雪也不瞒他了，“他说得没错，我是女子，卫大哥若是不嫌麻烦，还是另找其他二皮匠吧。”
说着，她沮丧的低下头，做好了受他指责的准备。
哪知卫玉却疼惜道了句，“杨弟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