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朵蔷薇(第1/2 页)
“在水上呆了这么久,总算能好好歇歇了!”
船夫们爬高上低,放松各处绳索。
巨大的风帆呼啸坠落。
一个矮瘦的年轻船夫跳下帆樯,弯腰拾起脚下踩到的东西。他拍拍上面的浮灰,顺势将它打开。
光洁微皱的榕树纸上,繁琐的花押显眼至极。
旁边有人瞧见了,连忙大喊:“四海,你荷包掉啦!”
杨四海一手攥绳,一手探向怀中,摸空后登时变了脸色:“这荷包是王娘子落下的!胡子!快把它还给我!”
“胡子”哪里肯应?
面上嘻嘻笑着,脚下左右闪避:“王娘子?不会是那个瘦高美艳的妇人吧?”
“早瞧你俩不对劲!你好好讲讲,怎么得来的?莫不是……”
他这话说得暧昧不已,引得闻者浮想联翩。
船夫们擦擦汗水,心照不宣互换眼神,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只是凑巧捡到,一直忘记还她。”
来回拉扯许久,素日好脾气的杨四海动了真怒,忍不住吼道:“再不给!你让我去哪里寻她?”
“何事喧嚣?”
“公子!”
烦嚣的甲板上霎时肃然无声,数丈开外长巷内小贩叫卖的吆喝亦能听得分明。
“胡子”一改恣意妄为,臊眉耷眼交出了方才无论如何也不肯还给杨四海的荷包。
灰衣仆从捧着它,款步行至负手立于舷侧的玄衣男子跟前:“公子。”
荷包银鱼白缎为底,绣着芝兰紫的牡丹,针法细密,秀丽精致。
赵敬转身垂眼,素常平淡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哪来的?”
与此同时,东京外城某处租赁屋舍的庄宅行内,仍做女装打扮的崔皓翻遍行囊,均不见自己的荷包,不禁抿住了唇角。
夏折薇心知有异,眼急嘴快:“小哥,贵店可有月租五贯的宅子?”
伙计忍不住嗤笑道:“若说日租五贯的私宅,我这倒有不少。本以为今日看走了眼,原是你这浑家猪鼻子插葱!平白让我费了诸多口舌!哪里来的乡下破落户?快走!快走!”
言罢,连连摆动胳膊。
薛勤娘蜡黄着脸,夏老二眉头紧皱。
夏折薇抚抚鬓角:“城郊的房租会不会便宜些?”
伙计正要讥讽赶客,冷不丁被她身后那双寒潭似的黑眼睛盯住,惊得话风一转:“官人不妨去右厢店宅务看看,便宜点的一间月租仅需百余。”
顺着伙计惊恐的目光,夏折薇回过头。
崔皓安安静静站在她身后,并无任何异样。
夏折薇莫名其妙,只当伙计突然良心发作,同他道谢后走出店门。
崔皓轻咳一声:“那只装有五百两交子的荷包,我不小心给弄丢了。”
“丢了?”
薛勤娘不敢相信,嘶哑的嗓音骤然拔高,尖锐刺耳得像是指甲刮蹭在平滑的石子上:“那可是整整五百两!二……紫薇啊!你这孩子咋不知道放好嘞!”
夏老二脸色阴沉,如同积蓄着雷雨。
不待他骤然发作,旁边路人笑道:“莫急莫急!交子钱引贬得厉害,前几年一緍只当十来个钱,即便现今稍微好些,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两银子等同一緍钱,即一贯。
虞县穷得叮当响,虽有阔绰的员外大亨,但那只是少数。
当初大妈妈假病,崔皓凭空掏出五百两。夏折薇从未问过他钱来自何处,当下得知它丢失之前就已贬值,暗道果然如此。
她抬眼看他,少年凝着一张俏脸,总是似笑非笑的唇角紧紧绷着,不见丝毫笑意,俨然大受打击。
薛勤娘唉声叹气:“说是如此,丢了实在可惜!也不知我们得苦干多久才能有那么多钱!薇薇,你们那还剩多少?可得仔细放好!”
打听好店宅务具体方位,夏折薇低声谢过路人,“还是爹娘精明,知道在船上换房,咱走吧!”
夏老二翘翘胡子,面上雨过天晴:“姜当然还是老的辣!”
薛勤娘也笑了:“还真是!鸡蛋不能放在同个篮子里,等租完房子,说不定还有得剩!”
“等咱们安顿下来,在这东京城里好好逛逛,见见世面。苦了这么久,总得吃顿好的!娘,吃鹌鹑馉饳儿咋样?”
夏折薇悄悄抛给“王紫薇”一个得意的眼神。
崔皓眼神闪了闪,兀自抿唇不语,先时微皱的眉头悄然舒展。
紫陌红尘,小桥流水。小贩挑担,纤夫喊号,行人如织,车马如龙。京城热闹繁华的胜景,同他离开前印象中的并无二致。
“这两间紧挨着,你们一家人住正正好。价格也便宜,月租加起来也不过一贯五百三十钱。”
连看数间,全家人的小腿走得酸软肿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