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子(第2/3 页)
“孙知府在何处?我要见他。”
程长弦按上窗口,师爷正从那路过。
“你?”师爷甩他眼白,再不掩饰鄙薄:“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叫知府大人腾出空闲。”
“我为何不配……”程长弦突感胸口阵痛,才想起楼回怜叫他按时服药的事,但仍旧撑着说完:“府衙乃为百姓分忧之地,我乃大显百姓,不论大小事由,有冤便该上堂,该由知府洗冤,辩明黑白!”
师爷听罢,凑眉瞧他,如看什么新鲜的物件一般:“别说,你这戏话我在哪听过似的。”
他又讽笑:“从前我们这儿来过一个小捕快,也是这番说头。不过人家与你不同,生来骄子一个,没人敢与他说不,得由着,得哄着。他在那半年呐,啧,可把咱们大人折腾坏了。”
程长弦眉心一惊。
“至于你,呵。”师爷不屑瞪过:“野草一颗,认命得了。”他数着那袋子里的东西,将大袋里的银子匀出几颗,偷摸放进小袋,背影留在偏院的枯草里:“不过这程子,死了还得劳动这些人,多金贵的一条好命啊。”
程长弦视影模糊。
骄子。哄着。折腾。
这些词,连同余毒一起无声敲击着他身体上每个关节。
他不敢细想什么,只是想个大概,便似被人按在无温海底,喘不上气来。
捕快,是他引以为傲的第一份官职。
他曾想同父亲一般上战场,可惜祖母死活不许,最后架不住程长弦跪在她屋前,心一软,放低底线,道只要不出城去,一切随他。
他年幼时,抱着小木剑就要跟父亲去边关。
父亲粗壮的手臂将他高高举起,粗胡子根根黝黑,剑目的傲意仿佛从不会散去:“好大儿,你爹我要去卫国,你留在长京,护好家人,替爹保家如何?”
程长弦懵懂点点肉圆般的下巴。
当父亲的棺椁被抬回城中,那日整个长京街头小巷挂满丧布,百姓们哭红眼睛,自动开道跪拜,为那具棺椁让路。
程长弦望向父亲棺头的白花,想要守护这座长京城。
他学不到父亲的肆意,幸而学到他几分正气。
卫国,保家。前者不行,程长弦退而求其次。
后来祖母找了许多人为他举荐官衔,他抬手皆拒。他知道那些清闲官职不是奉给他的,是奉给父亲的身后名。
他毅然决然参选衙门捕快选拔,去时本想隐瞒身份,却被轻松识破。他望孙知府不必看他作国公之子给他优待,他进了这扇府门,便只是个小捕快。
“那当然,为官者,自当将所有百姓看做亲生儿女。长弦啊,你也是一样的,本官从不看名阶,只认律法所。不管哪家儿郎,只要一心为民便是好官,大显有咱们在,就是为了叫天下蔑视律法者皆罪有应得!”
孙知府说的慷慨激昂,甚至拍案而起。程长弦眼神亮着,扫过他头上正大光明的牌匾。
那之后他没有一刻偷懒,每日晨时第一个上职,第一个巡街。
他觉得,或许有一天,他能做成好官。
可现在,刻着他信念的岩壁,被人三言两语轻易凿开缝隙,那个信誓旦旦谈天下的孙知府,在隙中碎成一道破影。
他是骄子,在他面前,他们穿上公诚的皮囊。所谓那一桩桩被允许搬上公堂的鸡皮事,不是为了哪家无助百姓,只为了哄他。
头皮乍痛,陈头家嘴里含着咒骂。程长弦被三个壮汉拖进墙角,屋门合上。
拳头如脱缰的野马,一次次撞在他身上。鞋印如屈辱的烙印,一遍遍烙在他身上各处。
“不要碰脸,还指着这张皮进账呢!”陈头家悠闲坐下,嫌弃推开见底的茶。
程长弦迷惘看着被虫蚁啃食出空痕的墙角,血溢在唇边。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是他的信条。
可他半生而过,竟生出别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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