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1/2 页)
H市地处江南,一条河将老城区一分为二,如侬幼时的记忆就载于狭窄的河两岸。
那时候还不兴旅开发,这一片的住户,大多是数口人挤在二三十平小房间的贫民,小巷逼仄,雨天积起浅浅的溪流,青石板滑腻,一不小心就要摔跤。
回南天,巷子里弥漫着淤湿腐臭的味道,但是一丛丛的绣球花开得很好,没有户口读的那段时日,如侬常趴在阁楼的小窗前看花瓣簌簌地落下。
她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小清。
小清会在小巷口支个小马扎,抱着素描本画画。那些花瓣落在她发上,少女不知道,自己就像一幅画。
某次她发现了阁楼上远眺的如侬,如侬手足无措,慌忙把头缩回去,下楼时险些从梯子上摔落。巷子里适龄的小孩都在读,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明了些事理,他们会学大人一样对如侬指指点点:“私生女,没学上!”
如侬害怕他们的眼光。孩童的恶意出于自然,天真不经雕琢,所以压根意识不到自己的坏,也不知道它应当有限度。
所以小清第一次敲响房门,如侬没有开。母亲程小雁上剧团工作了,她害怕来人也像那些小孩一样,用恶毒的话指点她。
小清只是在门口说:“我也不能上学,我们做个伴吧。”
如侬犹豫半晌,给她开了门。门前的小女孩清秀,笑起来时,两靥有小小梨涡。
而现在,彼时人正是眼前人。小清笑着,郑重其事地介绍自己:“如侬,我全名叫江以清。”
江以商,江以清。
当时小清哥哥的身影,逐渐在如侬的脑海里具象。
那个瘦削寡言的少年,竟然成长为媒体口中的“寒门贵公子”,而她一点也没认出。
如侬蹲下身,拉住江以清的手。她好像身体不大好,在开着地暖的房子里,即便腿上盖了一层薄毯,指尖却很凉。
“我竟然半点没想到。”如侬看着这位昔年好友,莫名地眼睛酸涩,“他瞒我瞒得好好。”
江以清笑了笑:“从前你跟他都不认识呢。”
“也是。”
那时候如侬只记得小清的哥哥疲于奔命,偶尔瞥见个背影,几乎没有交集。可是命运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他们兜兜转转,竟然又在别的时间节点相遇。
如侬低了眼眉,目光落在以清的双腿上,蝶翅一般的睫毛轻颤着:“你的腿……”
提及痛处,以清也缄默须臾:“这又说来话长了。”
她捏了捏如侬的手掌,“你来,我们坐下说。”
如侬的记忆停在13岁那年江家搬走。
那时江父好打牌,被牌馆做局输了一大笔钱,牌馆老板有黑|sheh的关系,扬言说赔不上来就打断江父的手脚,不得已,他把家里唯一的房产抵押还了债,一家人就从那个旧巷搬走了,不知所踪。
以清说,当时还完钱其实还剩了些许,江母苦口婆心地劝,用这笔本钱做个小生意稳定下来,总比天天打牌好。江父也听劝,一家人安生了些许时日,可是赌瘾戒不掉,过了半年江父又赌,赌也罢了,为了不让江母知道,借了高利贷去赌,妄想着翻本挣回来。
可意料之中地,钱没回来,又背上高利贷的债。江父哭着向江母下跪要钱,江母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以清当时好不容易上了一所私立初中,学费高昂,但是这是她唯一能进去的学校。江父要钱不成,竟冲到以清的学校里,叫她休学,耍无赖让学校退钱,学校觉他难缠退了款,但江父竟没有还债,而是一头栽进牌馆里继续赌。
于是债务滚雪球一般累起来,家里开的小超市被砸了,经济来源断了,以清没有读,又只能待在家里。
为此江父江母大吵一架,江父打了她。翌日,江母心力交瘁,离开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那年江以商16岁。
他过早地明白事理,扛起了家庭的担子,高中学业很紧,他课后还要去打工。
然后因为突出的外形,被一个广告公司看中,问他要不要当模特,时薪给得很高。江以商知道能赚钱,答应得干脆。
他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
说到这里,江以清笑意稍减,低低地叹口气:“我哥一开始没想过学表演,他以前跟我说,他数学很好,想考精算。精算师很难考,但他有信心。”
如侬心神一动,想到橘生之前提及,江以商不知什么时候自学的金融,很擅长投资……
“那他后悔吗?”她轻声问。
江以清摇摇头:“我觉得不。或许他就是做什么都能做好的人吧,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是我哥,所以在我这儿永远有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