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鬼叔的冤情
黑影颤动，已经蜡化的面孔，逐渐回归本来的模样。
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鬼，胡子拉碴，个子很高，但腰背佝偻，不修边幅的穿着一身褪色的旧睡衣，袖口挽至小臂，光着湿漉漉的脚，有些寒酸。
估计去世后就没再尝过酒的滋味，男鬼不顾形象，贪恋嗅着空气中的酒香。
虞清子见他不再有攻击人的念头，搀扶起地上的白栩尘：“我朋友刚刚无意冒犯你，我们向你道歉，我知道你有委屈，所以我们才来这一趟，绝无恶意。”
男鬼瞧了瞧她，突然眼神一戾，喝道：“啥委屈不委屈？走走走，赶紧走！”
果然是个暴躁脾气。
虞清子叹了口气，不被信任已是常态，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你死了快两年，突发心脏病死的，”虞清子朗声对暴躁男鬼道，然后走到洗手间外，指着里面：“你当时正洗衣服，洗到一半时心绞痛，可惜家里就你自己，你求救无门，挣扎没几分钟就咽了气，但你认为是你妻子见死不救，导致你的死亡。”
男鬼周身一顿，匪夷所思的看着虞清子。
虞清子继续缓缓道：“你年轻时志向远大，一腔热血，只可惜时运不济，一事无成；你三十三岁成婚，三十五岁生有一女，不过你妻子并非正缘，而是你强求所来，导致你夫妻不睦，女儿也对你疏远；你命里有三劫，前两劫分别是你四岁和十九岁，你都幸运躲过去了，而第三劫，也就是你五十一岁这一年，命数如此，你怪不得任何人。”
男鬼这回信了，眼里露出悲伤。
他叫许卫东，如果把自己的一生写成，那就叫《像我这样失败的人》。
虞清子说得没错，他经历过两次劫难。
八岁时和小伙伴逞英雄，下河抓鱼，结果差点淹死，幸亏同伴不计较他牛逼吹得响，在他仅剩最后半口气时，找人把他捞上来。
二十岁当兵时，一次演习他差点被炮弹击中，是连长用自己的生命救了他，他心里有愧，执意提前退伍，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年，还染上酗酒的臭毛病，也大概就是从那时起，他的命运开始走向低谷。
后来也和虞清子说的一样，心比天高，但一事无成，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靠瞎倒腾赚点小钱，长辈眼里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三十三岁时他相中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叫黄婧，黄婧气质翩翩，精通琴棋画，在那个年代实属难得。
但她和亡夫有个三岁多的傻儿子，再漂亮再有才华，也没人敢娶，唯独许卫东不介意，捧着全部家当，愣头愣脑的上门提亲，发誓将来绝对善待黄婧的儿子。
就这样，他得偿所愿的把黄婧娶回家，后来又生了女儿许灵然，他心满意足，事业上虽没大的成就，但能把日子过好，也是一种本事。
可还是以失败告终。
想到黄婧，想到许灵然，许卫东气红双眼，发了狠的怒道：“她黄婧爱漂亮，刚结婚那会儿我倒腾衣服，十几条十几条的裙子给她往家拿，让她一天换三件的穿；还有她那儿子，又傻又能吃，从他三岁养到我死的那天，养了十八年，顿顿饭给足了他肉吃；至于我那闺女，我自己的亲骨肉，我就是砸锅卖铁，我也把她当朵花似的捧着供着，我哪里对不起他们了？他们居然这样对我！”
许卫东说到伤心处，低声呜咽。
“她黄婧去外面跳舞，我就在家里做饭，我一次都没拦过她！可她呢！她跟那个从美国回来的狗舞伴好上了！”
“我说我心脏不舒服，你猜她怎么说，她说我一大男人，钱赚不来，就知道在家里瞎矫情！”
“亲闺女又怎么着，我就像那个热脸贴冷屁股的舔狗，变着花样讨她开心，她没给过我一个好脸子，现在我死了快两年，别说给我烧烧纸，她连墓地都没给我买！”
“这都不是最伤我心的，最伤我心的是我死的那天，我明明听见门外面有人，听见她拿钥匙开门，我还听见她慌慌张张把钥匙掉在地上，我拼命爬过去，砸门，砸地板，她一个电话就能帮我叫救护车，可是她呢，她为什么走了？为什么！？”
许卫东的吼声震耳欲聋。
屋里震荡如地震，虞清子幸亏还藏了一瓶酒，塞到白栩尘手里：“大叔，你这辈子太惨了，身边的女人也是一个比一个不懂事，都不知道体谅你，还好我带了个男的过来，你们同性人鬼之间把酒言欢，最能互诉衷肠，今晚就让他在这陪你，你有多少委屈，都跟他说，你俩不醉不归。”
“？”白栩尘：“那你呢？”
虞清子诚恳道：“你们男的喝酒，我就不掺和了，我先去找杨玎玎，明天再去找黄婧，大叔的委屈不能白受，起码得叫她过来把话说明白了。”
许卫东性憨，虞清子一番感同身受的发言，让他感觉被打通任督二脉，瞬间舒畅不少，当即佩服的一拱手：“我就是要找她讨个说法，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好说，”虞清转而一想，带了点威胁道：“不过你不能再随便吓唬人，否则我就再也不管，让你等着被鬼差抓走。”
许卫东老脸一红，连连答应。
白栩尘无奈看了虞清子一眼，打开酒瓶，浇了一半在地上：“大叔，今晚我舍命陪君子，你有苦有冤，都冲我来吧。”
虞清子原以为白栩尘是叶公好龙，没想到关键时刻没掉链子，看来他是真的好龙。
许卫东憋了一辈子的委屈，终于有机会一吐而快。
真好，虞清子在心里拍拍手。
喜欢鬼的白店长也拥有和鬼单独相处的一整夜，她的功德加两桩！
但杨玎玎说什么都不肯回家住，虞清子跟她在附近找了个旅馆，当然房费是杨玎玎付的。
天亮后，两人回家，白栩尘舒服的躺在床上睡觉，身上还盖了条薄毯，他喝多了，两颊绯红，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杨玎玎很是意外：“白店长怎么会睡在这？”
“酒量太差，醉了，”虞清子怕吓死杨玎玎，没仔细说，见白栩尘身上的毯子旧得起毛，问杨玎玎：“这条毯子是你的？”
杨玎玎摇头：“我从来没见过。”
虞清子想了想，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不禁感叹：“鬼叔人还怪好嘞。”
还知道给他盖毯子。
“你说什么？”杨玎玎疑惑。
“没什么，不该你听的就装没听到。”虞清子没急着叫醒白栩尘，示意杨玎玎不用管他，去收拾行李。
她们已经约了黄婧过来谈提前退租的事，没过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