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破碎玉瓶。(第2/2 页)
令仪微微涩然。
似乎所有人都将宋国的覆灭视作理所当然了,在她这个前朝公主面前说这些话无所顾忌,全然忘了她的亲族死于这些鲜卑人之手。
“舅舅身体还好,多谢……老祖宗关怀。”她淡淡道。
“谢老身做什么,该谢的是当今陛下才是。说来,令仪见过宪儿不曾?”老祖宗打量着她的神色。
令仪勉强道:“是,也谢过陛下。”
老祖宗见她并不接后半句话,沉思了半晌,众人屏声闭气,不敢打断她,而后缓缓道:“可想过亲自去道谢?”
令仪被她的执着惊得主动抬头,眼微微瞪大,“老祖宗的意思是……”
老祖宗惊叹于她的敏锐,竟能在这句话中就觉察出她的有心安排。
在这位年老之人的眼中,令仪看见了来宫中说和她与哥哥亲事的宰相夫人时同样的神色,带着笃然的撮合之意,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这些不过是走过场。
令仪心跳骤然加快,额汗凝珠,下唇被微微带尖的洁齿紧紧咬住。
鲜卑之人,果然丝毫没有礼义廉耻之心,她明明已经嫁给了哥哥,竟还想着让她……
不!或许这不仅仅是纯粹的撮合!
厅上不仅有她,还有南方各世族女子,太皇太后当着她们面提出这些,不外乎想让这些女子将消息带回家中,让家里人警惕与之有仇的西宁公取得宠信。短短几句话,便再次挑动了南方众世家与舅舅本就敏感的关系。
至于她……
也许太皇太后从来就没有忘记她曾是前朝公主,如此种种,不过是为了将她掠进魏宫,成为魏王后宫之中的普通后妃之一。
出嫁从夫。即便不从,后宫之中的明争暗斗也足以让她精疲力竭,不得不熄了复国报仇之心。
她不由有些后悔,也许方才应该要表现得诚惶诚恐些,让人觉得她不过是区区亡国之后。
老祖宗微微一笑,“令仪果然聪慧,名不虚传。”
令仪如坠深渊,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猜中了,想到要靠近乃至侍奉他,名正言顺地被他掠入帐中作弄,脑中一阵阵发黑,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苍白笑道:“贵贱有别,民妇不敢冒见陛下,还望老祖宗收回成命。”
可她不知,这样的脆弱越发显得整个人清丽脱俗,如濒临破碎的玉瓶般,让人想保护珍藏。
老祖宗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安排。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她的柔弱也许能激发出冷硬帝王心中的柔情,让他开始流连后宫。便命人送她离开,也送了其他人离开,只留下了袁念嫦和钟慈音两人叙话。
……
回到西宁公府,令仪脚下如踩着满地棉絮,每一脚都不曾落在地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推往拓拔宪身边,明明她已经将裁玉送了进去,却还是没有丝毫改变。难道她只能与他纠缠至死吗?
“襄襄,你脸怎么这么白?”晋纯将她扶到立背交椅上,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令仪手上一暖,还有些微微刺痛,这才意识到已经回了家里,一路上的冷风将手冻得冰凉。她垂眼看着晋纯,眼睛被屋里的暖风熏热,“哥哥,今日我去了魏宫,太皇太后和我说……”
话在嘴边,她说不出口。
晋纯呵着她红了一些的柔掌,慢慢地安抚道:“那里让襄襄不舒服了吗?我也听说了是太皇太后偶然相召,不好推脱。不过入冬以后体弱,这是人之常情,想来太皇太后也当谅解。我和父亲明日便去要一道懿旨,让你无论何事都不必离开府里,可好?”
令仪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牵着他站直了,两只手圈住他的劲腰,埋头在他腹肌之上,“哥哥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便好。”
熟悉的气息让她平静下来,她没看见晋纯脸上闪过的一丝阴霾。
“襄襄,自去了南方,你总是有很多心事,只要你不说,我不问。但你要记住,普天之下,我和父亲既然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会做你永远的倚仗。”
“我知道舅舅和哥哥待我好。”令仪微微失神,琥珀色的眼中眸色黯淡。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忍给舅舅添新的麻烦。战败之国的重臣,在魏国必须步步小心,到处舍脸求人才能勉力存活,说句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晋纯正要说什么,忽然注意到她手腕上多了串佛珠,问道:“这是魏宫之人所赠?”
令仪眼底一阵厌恶,想起路上遇到的人,忙将佛珠褪下狠狠丢到地上,“回来时遇到个蛮子所塞,一时忘摘了。”
“瓦落了一片!”洛的声音从外传来,帘子一掀,装扮得毛绒圆滚的粉嫩小人儿便钻了进来。
令仪将晋纯一推,见两眼润圆的洛跑来趴在她的膝头,心有余悸道:“姑姑,马房的瓦忽然掉了下来,好大的响声,砰砰砰砰差点砸到人。姑姑快摸摸洛儿的心,现在还在跳得飞快!”
“这里许久不住人,年久失修了,别怕”,令仪安慰着洛,又给了晋纯个眼色,让他出去后,转头替洛整理耷下来的袖口,温声训道,“洛儿长大了,再不是小孩子,行事要稳重,尤其不能随便捉着旁人的手便往心口上摸了,知不知道?”
“哦”,洛有些低落,“我只对姑姑这样。”
到了夜间,令仪下定决心与舅舅将事情讲明,派人去问了几次,都说舅舅人在军营没有回来。行将就寝之时,忽听见马蹄兵马之声传来,忙在寝衣上披了件素色外衣便往外赶。
刚走出内间,便被一身坚硬甲胄、冒着寒气的男人挡住去路,大掌紧紧钳住她的下颏,逼她直视道:
“公主入宫,就是为了骗拐朕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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