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理疏导
四监区的心理咨询室设在生产车间二楼拐角处一间朝南的房间里。宽大的塑钢窗上垂挂着湖蓝色的薄纱,把房间里的光线过滤得清爽柔和。房间左侧的墙壁上,一面足可以照得下全身的巨大石英镜纤毫毕现地倒映出大半个房间的角角落落,那极致的清晰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出审视自己的渴望。
房间右侧的墙壁上高低错落地悬挂着三幅怡人的风景画:落日余晖、林荫小路、海边沙滩,无一不在述说宁静;画的下方摆放了一条米色的软面沙发,并没有桌子。这样的布置是为了让求询女犯能够在平等而不是对立的位置上与咨询人员进行沟通,可以帮助她们缓解紧张情绪,消除心理隔阂。
女犯陆菁跟随钟晓越走进心理咨询室的时候,四分监区长兼四监区心理咨询员段梅此时正趴在沙发的扶手上写着什么,看到钟晓越和陆菁出现在门口,她忙站起身,微笑着迎上前招呼道:“是陆菁吧?快进来!”
陆菁也并不十分清楚钟晓越把自己带到这里的目的,是要跟她谈话吗?陆菁记得,入监以来,只有钟晓越做为直接分管自己的二分监区长找她谈过几次话,一次是刚入监时每个女犯都要循例进行的谈话;另两次都是因为自己早操缺勤的事,也都是钟晓越说,自己不发一言地听。
陆菁看得出钟晓越对自己的“不配合”有些不满意,可是她真的不是有意在对抗。她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对于她此刻的身份来说。
自己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相比于“说”,她更喜欢的是思考和幻想。虽然她知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要发笑”,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就好像它是个有着灵活翅膀的精灵。她才不去管上帝是不是在发笑,有时候她甚至想象如果天上真的有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儿对着她微笑也未尝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跟阿鹏结婚以后,幸福曾经像一杯醇香的红酒,它的美妙无以言传,只有心灵才可以体会。但陆菁依旧不喜欢说,她更愿意听阿鹏说。她坚信阿鹏的才干,心疼他的愤世嫉俗,也相信阿鹏所说的:只要有了机遇,他就会得到他想要得到的“成功”!
所以,她才会在阿鹏手把手地“点拨”下,利用手中的职务之便为他创造了一次又一次的“机遇”,而不断被阿鹏投入股市的巨额资金却随着他的“屡战屡败”而血本无归!
入狱前一年的年末,在公司进行财务盘点时,陆菁惊恐地发现她所分管的账面上已出现一百多万元的亏空!她绝望地向阿鹏——她的爱人求助,而阿鹏却在得知消息后,取出家中仅剩的存款只身逃掉了,只把三岁的女儿丢给了年迈的公婆……
陆菁是主动投案的。领导和同事们的气愤、不解与惋惜让她无地自容,阿鹏的背叛更令她心灰意冷。
在公安机关,陆菁平静地说完了几乎是一生之中所有的话,而从那时起,她也再没有了一丁点儿想要表达什么的**。她只无时不刻地在思念她的女儿——蒙蒙,那愈来愈厚重的思念带给她的锥心刺骨的痛远远胜过了她现在所承受着的一切苦难……
陆菁按照段梅的示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段梅则转过身去倒了一杯温水递到陆菁手中,然后微笑着坐到她的身边。
“是我请钟队长带你过来的,”段梅顺着女犯们的称谓说道,她知道她们从来只把“分监区长”称呼为“队长”,这样叫也许更简洁一些,也更显得亲切一些。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段梅道,“我听钟队长说……你是大学本科化,对么陆菁?”
陆菁点点头,她觉得肢体语言已经足够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那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呢?”段梅并没有计较陆菁的态度,饶有兴致地接着问。
“专业英语。”陆菁犹豫着回答。
“真的吗?那太好了!”段梅显得有些兴奋,她轻快地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的壁柜旁边,弯下腰取出一小摞本来。
“是这样的,”她回转身走到陆菁身边坐下:“最近我打算报考一个本科函授班,别的功课准备得还可以,只是英语有些吃力。我也想过去参加个补习班,可是时间有些紧张,而且一值班就要缺课,所以……”段梅晃了晃手中的,笑道:“想请你在有时间的情况下帮我辅导辅导,可以吗?”
陆菁没有想到段梅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来。她犹豫了一下:时间当然不是问题,在监狱里,时间大概是自己唯一的奢侈品了。可是眼下,她实在不愿意同任何人、尤其是监狱的干警有过多的接触。尽管这种接触可能是很多女犯求之不得的。
陆菁想要推辞,可是段梅眼中的期待又令她把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她咬了咬下唇,接过段梅手里的几本英语,不发一语地低头翻起来。
见陆菁接受了自己的请求,段梅显得很开心,她顺势又推过来几页薄薄的纸:“还有这个……一会儿也请你帮我填一下,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实在不好回答的空着都行,一定不要有负担!”
陆菁抬头瞟了一眼段梅手中的“罪犯心理健康情况调查”,她料想这也许才是段梅找她来的真正目的,但即便是,陆菁也觉得这似乎没那么令人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