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评大会

四月末，监区召开了服刑人员改造月评大会。

于敏监区长在月评大会上总结了女犯们本月的改造情况。她说：“近一段时期以来，我们监区总体改造秩序比较好，大多数服刑人员能够服从干警的教育，认真劳动，踏实改造，遵守监规纪律，这一点是值得大力提倡和发扬的；但是，仍有个别服刑人员不能面对现实，身份意识淡化，不能主动地、踏实地接受教育改造：串换物品、消极怠工、混刑度日、挑拔犯群关系！甚至出现了吵监闹狱、殴打同犯的严重违纪现象，影响十分恶劣！希望这部分服刑人员能够好自为之，摒除侥幸心理，早日认清形式，投身到积极改造的行列中来，用实际行动来缩短你们的刑期，不要辜负政府和亲人对你们的期望！”

钟晓越接着宣读了对四名违纪女犯的处理决定：“服刑人员冯云秋挑拨事非、滋生事端，被令写出面检讨，并扣罚当月考核分五分；服刑人员乔乙乙无视监规，聚众斗殴，被令写出面检查，扣罚当月考核分五分；服刑人员赵虹，牢头狱霸作风严重，屡教不改，影响恶劣！被撤销犯人小组长职务，做出面检查，扣罚当月考核分三分；服刑人员初琪行为过激，严重违反监规纪律，但念其初犯，且不是主要责任人，免去罚分处理，责令写出面检查，以观后效！”

每周一、三、五的中午是女监接见室“亲情餐厅”开放的日子，每逢这个日子，女犯们都可以在狱内的“亲情餐厅”里与来接见的家属共进午餐。这个举措不仅可以帮助女犯们体验久违的团圆氛围、感受家庭的温暖，还有助于推进狱务公开工作，取得女犯家属对监狱工作的理解和支持。

与监狱平日“大锅饭”有区别是：“亲情餐厅”里的每个菜都是小炒，可以按菜单点菜，也有搭配好的的套餐，价格跟监外的饭店的差不多。吃不完的饭菜通常会由被接见的女犯打包带回监区，既避免了浪费，也可以让接见的女犯多打上几顿“牙祭”。

负责亲情餐厅烹饪劳动的是负责监狱后勤的第五监区。此刻，五监区的女犯们正颠勺的颠勺、传菜的传菜，忙得不亦乐乎。后厨的案板上也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几十份半成品的菜式，只等待按单子下锅了。

听到后厨外面喊“四监区田杰接见”的时候，正在炒菜的五监区女犯袁学芬下意识地低头朝窗口外的大厅瞅了一眼，她本以为是重名呢，结果看见真的是曾经跟她一个看守所的田杰踱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走进餐厅来。

袁学芬记得在看守所的时候，田杰也这样整天端着个架子，还张口“关系”闭嘴“路子”的，仿佛她手眼通天、没有办不成的事一样。她从看守所转出去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把自己“办”出去了，没想到还是在这里遇上了！

“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囚服都镶金边儿呢，脸比屁股都大！”一向不待见田杰的袁学芬暗自啐了一口，转念又想起在看守所自己家里没来接见时，田杰曾送过她一块肥皂和两袋方便面的事，自己也算领过她的恩情。袁学芬于是暂且收起了不屑，用油手扒拉着找出田杰家属点菜的单子，四下里望望，见无人注意，便把一旁同样的半成品菜按份例各匀出了一点儿，添到田杰那桌的备菜里，一同下锅翻炒起来。

送田杰过来接见的钟晓越此刻并未急着回去，她顺着一张张铺满饭菜的接见餐桌望过去，见真正端碗动筷的人其实并不多，大多数女犯家属都抓紧着有限的分分秒秒，急切地询问着、叮嘱着，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相比之下，身着囚服的女犯们却显得平静很多，她们不紧不慢地回应着亲人们的关切，间或夹几口距离自己最近的饭菜。有些冷场的时候，她们还会努力寻出一些稍微轻松的话题，聊得亲人们脸上的愁云散去了许多。

钟晓越回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时，曾经对女犯们接见时的状态产生过疑惑：她知道漫长艰苦的服刑生活令每名女犯都无比渴望温暖、思念亲人、也向往自由，可她所见大多数女犯在接见室与亲人团聚时反应都很平静，至多轻声啜泣片刻，也极少见哭喊吵闹的。

记得有一次，监狱组织部分女犯走出高墙，去听取市化宫组织的英模报告会。严朔监狱长给四监区二十个名额，分到钟晓越二分监区的是五个名额。

钟晓越让犯人小组长统计想要参加的人数，她盘算着女犯们久未走出监狱大门，肯定都想着借此机会到外面看一看，放松一下心情，她甚至有些发愁：一共只有五个名额，不知道待会儿该以什么标准从报名的犯人中筛选！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半天功夫过去，小组长只报上来三个人，连她自己也不想出去。

钟晓越问及缘由，犯人小组长只说担心出去一趟回来完不成生产任务，也并没有其他的。钟晓越不太相信她的话，却也问不出其他的什么。

最后还是穆春阳解释了钟晓越的疑惑。穆春阳告诉她：女犯们对亲情和自由的渴望其实远在她的想象之上。她们在亲人面前隐藏情绪、不愿意走出高墙，并不是因为被时间打磨掉了渴望，因为她们知道，全心投入亲情后仍要独自面对孤独；感受自由的气息之后再重返高墙，那压抑躁动的煎熬也只会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穆春阳对钟晓越说：你得理解，没有人愿意撕开已经看似愈合的伤口，因为她们知道：重新撕裂的痛往往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够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