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碎片

谈话结束以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四十分了。

钟晓越打电话向于敏监区长作了新收罪犯情况汇报，然后按于监区长的指示通知兰小军和段梅各自领了两名女犯归队。最后把初琪、许诺和另外一名女犯带回了自己分管的二分监区，向犯人小组长赵虹布置了她们的床位和其他注意事宜，才急匆匆地向大门外走去。

才刚走出几步，钟晓越便迎面碰上了刚刚从一分监区巡查回来的穆春阳。穆春阳有些不满对钟晓越埋怨道：“晓越，怎么我们一分监区一个‘新收’也没有啊？你那儿都四十四人了吧？小军和段梅那儿也有四十二、三了，可我这儿才四十人！都连续小半年不给我分人了，你们年轻人是不是想让我退休啊？”

穆春阳孩子气的抱怨让钟晓越忍不住笑起来：“穆姐，你想哪儿去啦？刚才于监区长在电话里特意嘱咐我，说佳佳生病了，最近一段时间您的负担比较重，怕您分心，才决定暂时不往你们分监区送人了！如果您愿意要，下次狱里分下来的新收犯都给您，不管几个！到时候您可别说管不过来呀！”

“就你会哄我！” 穆春阳爱怜地拍了钟晓越一下。

看到穆春阳露出笑意，钟晓越才放下心来，她亲热地挽住穆春阳的胳膊，关切地问：“穆姐，您怎么没告诉我们呢？佳佳得的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穆春阳轻叹了口气：“倒没什么大病，阑尾炎！就是因为这孩子不爱说话，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舒服了也不告诉我，一直拖了这么久，差一点穿孔了才……”

钟晓越有些急了，她站定了大声道：“穆姐您可真行！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们，太见外了吧！”

穆春阳红了眼圈，她扶着钟晓越的胳膊宽慰道：“现在已经不要紧了，真的，上周佳佳在儿童医院动了手术，正住院呢！她小姨白天在医院护理，晚上再换我，佳佳也恢复得挺好的，应该就快出院了，你们不用担心，真的……”

钟晓越仍不放心，她打断穆春阳：“穆姐！姐夫不在了，佳佳又一直病着，您什么事儿都一个人扛着怎么行呢？这样，后天周末，你们都回家休息，我去医院照顾佳佳！”见穆春阳还想再说什么的样子，钟晓越忙补充道：“就这么定了！啊？！”

收工前，二分监区犯人小组长赵虹给新来的三个女犯指认了分配给她们的储物柜、衣帽箱和用餐的位置。她冷着脸、一本正经对她们指示道：“储物柜里不能放衣物，不能放吃剩的饭菜，物品要摆放整齐！衣帽箱里除了衣服鞋帽以外也不能放其他的东西！衣物一定要叠出线来……哎、哎！”

见年纪最小的许诺好奇地四下张望，好像没在听她说话的样子，赵虹有些急了，她重重地拨拉了一下许诺的胳膊，大声道：“跟你们说话呐！听到没有！我告诉你们放规矩点儿啊，这儿是监狱，装疯卖傻撒泼打横儿的都没用！我让你们干嘛就干嘛，别找不自在！等队长找你们就不是这态度啦！听到没有？”

赵虹一边呵斥一边横眉立目地瞪着许诺，见许诺吓得畏畏缩缩地再没敢抬头，赵虹才满意地“哼”了声，居高临下地问道：“你这小东西犯的什么事儿啊？判多长时间？”

“故……故意伤害……八、八年。”许诺磕磕巴巴地答道。

赵虹不屑一顾道：“就你？还伤害呐？没三块豆腐高呢伤害谁去！”

说着，赵虹又伸出手在另外一个女犯的行李里胡乱翻了翻，不耐烦地嘟囔着：“这都带的什么破东烂西的！这被单都快烂成抹布了……还有这拖鞋，都脏成什么样了？是人穿的吗？收工以后都给我刷洗干净了，要不别进监舍的门，听到没有！”

许诺和另一个女犯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只有初琪愣愣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初琪也的确没有听到赵虹在说什么。从走进四监区车间的那一刻起，她就感到自己的心一直在逼仄的角落里艰难地喘息，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的目光落在车间阔大的玻璃窗上，那细细密密的铁网把象征自由的蔚蓝分割成许多细碎的小块儿，好像一个巨大的浪花在礁石上撞碎了，又好像在如镜的湖面上投下石子，漾起了**残片……浪花很快会重新涌起，湖面也会恢复静谧，可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已破碎了，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完整如昔？

初琪怔怔地望向窗子，两道浓黑的眉重重地拧结在一起，赵虹跋扈的叫骂声仿佛远在天边，只隐约一点儿余音也几乎湮灭在她此刻如烈火焚烧的胸中。

赵虹很快注意到了初琪的“不规矩”，她走过来朝初琪的行李重重地踢了两脚，大声地催促道：“你！怎么还不动？怎么回事啊？是聋子还是哑巴？是不是想反改造啊……”

正凶着，赵虹突然把嘴边的咒骂生生咽了回去：她惊恐地看见足足高出自己一个脑袋的初琪已铁青了脸，正恶狠狠地盯住她，眼睛里露出冷得骇人的光……

“你……要干什么……”赵虹还想强撑面子再训斥一句，却被初琪一把掐住了脖子、重重地按在了身后的储物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