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迷雾

同谭亮分开后，本该休班的钟晓越并没有回家，而是匆匆往女监折返回去。谭亮留给她的明信片照片如一块重重的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钟晓越记得，这两句诗是白居易写给自己少年时代爱而不得的女孩儿的，诗情真意切，相思入骨。如果这是方鸿对小妹的肺腑之语，那么田新明的供述起码有一部分可以证实，那就是方鸿对这个小妹的感情的确非同一般，通过小妹寻到方鸿的线索是极有可能的！

然而这看似更加明确的论断又恰恰推翻了警方试图从冯丹身上打开案件缺口的想法：方鸿留下明信片的时间冯丹还并没有入狱，加之对范雨晴的调查得知，冯丹对方鸿的感情只是一厢情愿，绝不可能是那个令方鸿“心有所念”的人。

那么方鸿的明信片究竟是要寄给谁的？对冯丹的调查还会有价值吗？冯丹令人匪夷所思的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会跟方鸿有关吗……

集训队刚刚分走一批新收，监舍和走廊都空无一人。难得空闲的林干事正在修剪一盆待开的月季花，见钟晓越来，忙远远地迎了出去。

“林干事，您不忙吧？”钟晓越笑盈盈地招呼道。

“不忙，不忙！这不，刚分走了这批新收闲下来！这批女犯重刑犯多，主意大，可真是不好带，谁让我们是改造第一关呢！”林干事苦笑道，“对了，你找我有事？”

钟晓越抿嘴一笑：“是有点事要麻烦您！是这样的，市局有个案子，牵涉到我们监区的女犯冯丹。她犯的是盗窃罪，刑期一年零六个月，是今年元旦后入监的，您有印象吗？”

“冯——丹，”林干事边在口中重复着，边伸手从桌上的档案架中抽出一盒资料来，没等打开，突然停下问道：“是不是长得很白净、只偷了一部手机进来的那个？”

“对对，就是她，您记性可真好！”钟晓越忙点头道，“她下监区的时候是怎么分配的，您还记得吗？是随机分到四监区的，还是她自己报了特长？”

“当时是狱政处的薛科长跟我一起做的新收下监区评定，正常情况下肯定是先要根据她们自报的特长分配到适合的监区，再把没有特长的随机分配。这个冯丹嘛……”林干事沉吟了一会儿，肯定道：“我想起来了，是她自己报的特长！她说自己擅长缝纫，入监前有过在服装厂工作的经验。我当时还特别惋惜，心说这个女孩儿可真是糊涂，这么年轻又有技术，就为了一部手机把自己送进监狱来，太不值得了！”

“可冯丹并不会操作缝纫机，现在刚刚跟老犯人学起来，不过学得倒挺快的！”钟晓越道。

“啊？那她是……想逃避其他监区的劳动岗位？”林干事不解道，“不过你们四监区的劳役也不比其他监区轻松吧？”

钟晓越回到监区的时候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办公室里，兰小军翻箱倒柜地不知在找什么东西。穆春阳正端坐在办公桌前跟一名女犯谈话：

“……你帮她？你帮她也不是这么个帮法呀！要是减刑你都能算出来，还要干警干什么？再说了，你怎么不给别人算？怎么不给看大门的贾启莲算？你给邹立春算是因为她能给你少下活对不对？”

钟晓越认出，站在穆春阳面前的正是那个三天两头犯“癔症”的女犯丁秋萍，不知道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看到本该休班的钟晓越中午又折返回来，兰小军有些意外，刚要开口问什么，钟晓越连忙摆摆手，示意不要影响穆春阳。

穆春阳一连串的发问让丁秋萍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嗫嚅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看到丁秋萍还算老实的态度，穆春阳的口气平缓了些：“我告诉你丁秋萍，你得正视现实，犯罪入狱了就要认罪伏法，老实接受改造，争取早日减刑回归社会，这才是你现在最应该思考的！想其他歪门邪道的都没用！我听说你案板活学得挺快的，手头也麻利，那就好好干，争取多加分……”

说到这，穆春阳顿了顿，她打量着丁秋萍的身段，有些疑惑地问道：“哎？丁秋萍，我发现你好像长胖了呢？小军你瞅瞅是不是？这才来几天呀……”

兰小军哈哈一笑：“咱女监的伙食好呗，别说她了，我自己都比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胖了五六斤啦！你呢？晓越姐！”

钟晓越的目光停落在丁秋萍身上，却压根儿没听到兰小军在说什么。她的全部心思都纠缠在了那张没有收件人的明信片上。

她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此刻在她看来，四监区的每一名女犯似乎都有了成为“小妹”的嫌疑。她旋即又有些自嘲：起码面前这个丁秋萍是可以排除的，她已经三十多岁了，首先在年龄上跟小妹就不符合；而且丁秋萍还是在冯丹之后入狱的，更晚上两个月。总不会她也像冯丹一样，在新收集训队虚报了特长，挖空心思要进四监区，就为了等那张提前大半年就写好的明信片？

不，不！钟晓越晃了晃头，这当然不合乎逻辑。最大的可能还是“小妹”的确另有其人，而且只存在于至少大半年前就已经进入到四监区的女犯当中！

想到这，钟晓越又一次细细翻看了那两张照片：一丛鲜艳的红果，两句相思入骨的诗，还有坐落在明信片上、那令她无比熟悉、此刻又分外陌生的地址——永宁路105号。

在这高墙电网之中，究竟谁才是那个令方鸿心心念念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