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7、猎人与猎物

戾烈泽一边小心翼翼地潜伏在浓雾中，一边不断地寻找着黔布的破绽。浓雾剥夺了黔布的视野，让他如同睁眼瞎一般，无法看见戾烈泽射出的冰箭，更无法确定戾烈泽的位置，这让因为方才使用那惊世绝技，而耗费了大量精力和体力的戾烈泽，有了喘息和恢复体力的机会，也让他暂时处在了一种有利的形势中。

他可以确定黔布的位置，而黔布无法确定他的位置，一利也，利在对方无法主动出击，只能被动防守；而他可以游刃有余地骚扰、攻击黔布，但黔布却只能一直处在精神和身体的高度紧张状态，二利也，利在自己可以趁机恢复体力，而黔布却只能一直耗费精力、心神，时间一长，拖也能拖垮对手；而能够拖延时间，三利也，利在黔布身上伤口无数，时间一长必会失血过多。而且时间拖延得越久，燚儿成功逃走的几率就越大。

戾烈泽手持风弓不断地一击即走，同时头脑中十分冷静地将当前形势计算得非常清楚，他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是“攻中带拖”。不过，黔布也非常清楚自己在这样的浓雾中，处在何种劣势，但他也在寻找着一个机会、一个破绽。下一次近身的时候，他已有十分的把握打败戾烈泽，因为他看得出，戾烈泽已是强弩之末。

这是一场互为猎人与猎物的斗智斗勇，双方都在拼命地寻找着对方的死穴，只待显露獠牙、相互撕咬的那一刻，弱肉强食。

普通的弓，当弓箭射出去之后，弓弦会有一阵颤鸣，而武功高强者的耳力、目力等等，通常都会比平常人好上很多，是以这种颤鸣，很容易让强者发现射箭者的位置。

但戾烈泽的风弓却不一样，因为它能真正地做到毫无声响。再加上戾烈泽的刻意隐蔽移动声响之下，几乎也剥夺掉了黔布的听觉。然而，再如何隐蔽，弓箭离弦之后仍会有轻微的破风声，只是就算是武功高强者也会难以察觉得到罢了。

戾烈泽悄无声息地绕着黔布转了一圈，一边小心地移动着，一边凝聚起风弓冰箭，让它们停在原地的空中，最后他停在了黔布的身后。

猝然间一支冰箭向黔布疾射而来，但黔布却像是听见了弓箭轻微的破风声一样，冰箭刚一离弦，他就有了动作。俗话说“艺高人胆大”，只见他迎着冰箭的方向直冲而去，在冰箭将要及身之时，身体硬生生地扭转了一个大圈，就这样把冰箭躲了过去。而手上的方天戟也随着他转了一个大圈，随后狠狠地向前横斩而去。无人把持的风弓马上消散于无形，但黔布却暗道不妙，他马上了然这是一个将自己诱到这里的诱饵，而想退也已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黔布还未站定脚步，就察觉到从身后三个方向传来了三个破风声。只听“噗”、“噗”两声，黔布身上顿时中了两箭，但他在惊险之中，身形连闪，也躲过了那支向他的头部射来的夺命之箭，而且也让身上所中的箭，偏离了身体的要害之处。

但变故仍不止如此，原来朝他头部射来的箭不止一支，而是一前一后两支箭。前面一支箭的破风声掩盖了后面那支的，让黔布完全没能预先察觉到，等它近在眼前之时才发现这支暗箭。但他为了应付之前的三支箭，力已用老，身体无法再做出任何应变。

从一开始，戾烈泽便知道自己的“四方弓”不足以杀败黔布，所以在这基础上又加入了“连珠箭”。这两招在平时并不能称得上是什么厉害的技能，就算两招联合起来用也一样，但是在这视野狭隘的浓雾中，足以成为致命的杀招。而最后的那支奇箭似乎也真的奏效了，只听砰然一声，一个庞大身躯倒在了地上。

有时候，生死只在一瞬之间。戾烈泽心中轻轻慨叹一声，他已经看过太多强者因为一时的大意，而死在武力比自己弱的对手手上；也看过了太多能称得上是“天之骄子”的年轻人，在战场上年纪轻轻的就夭折。眼前的这个兽人将军，攻则势若山崩，守则坚如磐石，进退之间不急不躁，攻守浑然一体，如此年纪就有这份“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的高强武功修为和心性，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名震天下的一方豪强，可惜天意弄人，今天将命丧于此。虽是敌人，戾烈泽仍然与他惺惺相惜。

戾烈泽依然保持着谨慎，小心翼翼地靠近黔布，想确认这个兽人将军是否已死，如果还没死的话，必须再补上一击取他性命。虽然惺惺相惜，但作为敌人，戾烈泽也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眼前这个熊人的可怕之处，必须能除就除。战场上，人往往就是这么矛盾。

然而当戾烈泽靠近黔布身边的时候，却心中惊呼“糟了”，随即连连后退，因为此时黔布居然一跃而起，显然黔布是在诈死，引自己接近。“连珠箭”后面那支箭并没有射中黔布的头颅，千钧一发之际，黔布用嘴硬接了下来。

黔布用力一咬牙，咬断了冰箭，大吼一声：“往哪跑！”随即持戟高高跃起，朝着戾烈泽直冲而下。

灰烬击！

黔布手中方天戟朝戾烈泽直挥而下，戟刃上竟幻化出了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饕餮。但方天戟还是慢了半拍，并没有直接斩在戾烈泽身上，而是挟带着无比的风雷之势重重地砸在了他面前的地上。然而这一击还没完，方天戟砸在地上之后，它周围一带的地面上居然无中生有地喷涌出了大量鲜红的炎流，如同这里有一座正在爆发的小型火山一般。

身处近旁的戾烈泽觉得简直是地动山摇，又像是身处在一个正在汹涌喷发的火山口，焦灼的热浪迎面席卷而来。他被这一击的强大冲击性能量打得倒飞而回，身上的“绿色护甲”受到这一击的波及，已变得破破烂烂。而这一带的雾气，也因这一击完全消散不见。但周围的雾气很快向这里涌过来，又充满了这个空间。

浓雾中，一众兽人已完全看不清他们相斗。方才将军的那一击发出了惊天巨响之后，这里马上又恢复了沉寂，众兽人只听见将军不断的喘息声，心知刚才这威力无比的一击耗费了将军大量的体力。随即又听了“噗”的一声，应该是那个人类倒飞而回之后，大吐了一口鲜血。

浓雾中，戾烈泽和黔布如同两只身受重伤、性命垂危的困兽，但他们却始终咬牙硬撑着，谁也不肯倒下。

戾烈泽再次隐藏起声息，同时暗自运转内力，平复体内不断翻涌的血气。他耳中听见黔布不断的喘息声，心知他也将筋疲力尽。

“只要这浓雾还在，自己就仍然还处在优势之中，进可攻，退可逃。”戾烈泽心中想到，“只要我多拖延一刻，燚儿便能多一分生机，所以无论如何，自己必须撑下去。”

中年人想起少年，不由淡淡一笑，将身躯站得笔直。而身上的所有伤痛，仿佛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一般。

戾烈泽再次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黔布背后，正准备又一次施以奇袭。然而拉弓之际，黔布居然转身朝自己飞冲而来，挥戟斜劈而下。戾烈泽大惊之余，惊险万分地避过了这一击，然而接踵而至的第二击实在是避无可避，戾烈泽只好持扇硬挡。

“铛！”

两把神兵利器再次猛烈碰撞。铁扇“四季”的扇骨上，渐渐地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戾烈泽被绝强的力量打得身体向后倒退出数米之远，脚下的地面被他的两条腿拖划出了两条笔直的长长土沟。

戾烈泽身形停下之后，终于忍不住半跪于地，喉头一甜，又大吐了一口鲜血。天上的乌云，随着他这一口鲜血吐出，很快消失了绝大部分。夏天的烈日骄阳终于从乌云身后露面，直接照在了这一带的雾气上，让这凝聚许久的浓雾，也很快就全部都消散于无形。

乌云拨尽，浓雾消散，一众兽人全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再看向凹地之中，戾烈泽半跪于地，嘴角两道血丝，身前一小滩刚才吐出的鲜血。而将军驻戟而立，虽然也全身是伤，满是鲜血，但与那个人类相比，似乎还稍微多残留了一些余力。双方一动不动地对望，都剧烈地喘息着。

“你如何确定我的位置？”喘息了一会儿，戾烈泽开口问道。

“方才那一击，某同时用上了暗劲，将这一带的地面全碎成了沙石。”黔布举起左手指着自己的耳朵，“只要你一移动，发出再细微的声响，某都能听得到。”

戾烈泽死死盯着黔布，眼前这个武功超群、而又粗中带细的兽人，实在是一个太过可怕的对手。

“这一战真是无比痛快！哈哈哈！在某所知的强者中，阁下之武功与不屈，皆是当世无双之选！某不忍动手，更不忍以活捉相辱，阁下自尽吧！”

说罢，黔布对着戾烈泽再次抱拳行礼：“恭送人类中的英雄！”

“恭送英雄！”众兽人也再次抱拳行礼，齐声吼道。

经此一战，黔布也好，还是一众兽人也好，对这位人类中的大豪杰都是发自内心地敬佩！虽然活捉他战功更高，但是他们却也开始隐隐不忍将他活捉，交给国师。因为国师虽然也是一位让兽人们敬佩的了不起的人物，但他做事却一向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审问出他想知道的种种情报，眼前这位人类中的豪杰到时将会受尽折磨，直至生不如死，下场凄惨无比。

戾烈泽起身，大笑。笑过之后，缓缓高举右手，朝着自己猛然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