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老先生
原是那张院长有些话要交代他们。便都敛了心思，听他说了些宫中的规矩和忌讳，见他们敛容屏气这般局促的样子，张自闫顿了顿，复又说了些话缓和了这紧张的气氛，这才作罢。
宴席设在了奉天殿中，三品以上官员升殿，三品以下则无缘此次大宴。为时尚早，宴席还未开始，便由张院长将他们几人带入宫中。此前被三令五申不可张望，温长訢谨记在心，收了心神垂着眸跟在先生身后。于是两位先生领在前头，温长訢同宋玉真紧随其后，另两位学子便跟在她们身后，同样是肃穆以待，不敢张望。
宫中戒备森严，今日更甚，宫门各处设有锦衣卫巡视，莫说刺客，便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锦衣卫威名在外，曾有人深夜暗闯宫中，锦衣卫十招之内就将那人拿下，武功之高强不可莫测，如今一见，倒觉得这传闻还是有几分可信的，温长訢暗道。
“如何？老夫早就同你说过了吧，这皇宫之中多的是奇珍异宝，偏你不信！你虽是家财万贯，未必就见过这般富丽堂皇的宫殿，今日一见可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温长訢闻言哭笑不得，这开口的正是南万里。一时不察，竟不知他何时走到身侧。她去岁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想着打听些京城的事，便挑了间人多的酒楼。刚坐下不到片刻，饭菜还未上，便见一人同店家吵了起来。
“怎的如此无礼！老夫堂堂读人，这酒喝完了自然会结账，如何会诓骗你？！且先将酒还与老夫，这般争抢像什么样子？！”那老先生见店家将他的酒壶抢了去，急得跺了跺脚。奈何身高不够，纵使他跳起来未必能将酒壶夺回来。
未料那店家是个懂他的，冷不丁拆穿了他：“这账结了自然万事好说。您少说来了也有五六回，哪次不是好吃好喝地给您伺候着？偏您每每喝完了酒便说忘带了银子，若算上今日，便是赊了七回账了！今日若是不掏银子，咱就官府见！”
“你…你怎的如此不通人情！老夫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满京城有头有脸的谁不认识老夫？就你这酒楼来得最勤！不过是忘了带银子，回了府叫人送来就是了，怎的偏不信老夫？”
后两人争了个没完，店家势必是要他今日拿出银子，才肯罢休。凝神听着他们吵了许久，眼见的有人要去报官，温长訢便朝碎玉递了个眼神。碎玉会意，上前替那老先生解了个围。
“且先稍等，店家可算好了？这位老先生连带着前几次一共赊了多少回账？我替他付了便是。”碎玉冲店家道。旋即又转向那老先生福了一礼，“我家爷儿今日心情不错，瞧着您与故人有些许相似，点了好酒邀您过去一品，您可有意？若是无意便罢了，我家爷儿不喜强求，只是瞧着您眼熟想请您喝喝酒，下次怕是难遇了。”
说着说着便叹气了气，也不再多言，拿了一锭银子递与店家，见这老先生还未开口，又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就要走，状似无意地自言自语：“可怜我家爷儿是个有孝心的，自几年前师傅逝去不知哭了多少回，今日见着个这般相像的，却连个面子都不给。唉……”说着便走回了厢房。
见碎玉独自一人进来了，温长訢挑了挑眉，却不看向她，只盯着门外，朗声问道：“如何？”
碎玉有些想笑，却不敢叫人察觉到。支支吾吾了半天，不忍直说，怕伤了她的心，犹豫片刻，委婉道：“爷儿，奴听了您的吩咐替那老先生付了银子。只是……只是那老先生想来是还有其他要事在身，无空上来饮酒，才回绝了奴。”
南万里伏在门边偷听着二人谈话，原以为那人会觉得可惜。谁知，却听那人道：“无妨，那老先生瞧着便跟师傅一般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既是如此，先生之事自是耽搁不得。若是有缘，会再见的。”反倒安慰起那小婢女，如此一来那婢女所说的他倒是信了七八分。理了理衣衫又顺了顺胡子，这才光明正大地进了温长訢的包厢。
他方一现身便见那被称作“爷儿”的富贵少年眼睛一亮，心下的怀疑全消，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少年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先生竟肯赏脸前来，快！碎玉，还不伺候着先生入座？”碎玉应了是，上前将凳子拉开，待人入了座，又贴心地倒了杯酒，才退到一旁。
“不必如此客气，贤弟替我付了银子，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知贤弟住在何处？待我回了府叫人把银子送去，才算踏实。”南万里无奈道。
温长訢却不当一回事，反而是愧疚：“先生无需客气，我家这婢女是个直爽的性子，初一见到您就觉得亲近，想邀您过来品品酒。也不知方才可有冒犯到先生？先生若是觉得有些冒昧，那我可真真是要寝食难安了。”
南万里挥了挥衣袖，听他这般客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咳几下，“贤弟多虑了。你这婢女是个知礼数的，只是我确实是有些事情在身，考虑片刻未能及时给答复。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上来同你道声谢才算妥当，这才跟了过来。”
温长訢恍然大悟：“既如此，先生也不必这般客气，我初至京城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如今既认识了先生，便算是我在京中的第一个朋友。方才听先生说在京城待了许久？也不知这酒楼有些什么特色，不若让先生来点菜？正巧我方才只略点了一些，先生既是我的朋友，自然是要好吃好喝的供着。”
“这如何是好？”南万里推拒了两下，见他这般诚心，便也随着他意点了好些好菜。
好菜自然要有好酒伴着。一壶酒不够，又让人接连上了好几壶，有一股不醉不休的架势。南万里是个话多的，几壶酒灌下去便醉得迷迷糊糊，拿温长訢当了亲兄弟，有问必答。温长訢却还清醒得很，从他嘴里知道了好些东西。也知眼前人谈吐不俗，定不是个寻常人，遂差了店家亲自将他送了回去。
一来二去算混了个熟络，彼时温长訢还不知此人就是院的先生。只当他是个嗜酒如命又懂得颇多的老先生。院未开堂便常常约着出来一道胡吃海塞，谈天说地，当他是个百事通，院开讲后才知彼此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