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何人敢在宫中纵马
至于他为何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事还是往日他们二人饮酒引起的。那时两人已在院见过，散堂之后心照不宣地去了往日常去的酒楼，推杯换盏间喝了个酩酊大醉。既知悉了彼此的身份，又确确实实同眼前人合得来，算是认下了这个朋友。
温长訢当时原是想着同他透露些自己的底线，便隐去了一些重点，独独告诉他自己原是富家子弟，家中珍宝无数，富可敌国。知他尤其钟爱明大师之作，恰巧家中珍藏有几幅真迹，待来日若有机会将他带回家中任他挑选一番，也不算白交了这个朋友。
偏南万里不信。喝了个醉醺醺，便是口齿都不清晰都要同她论个明白。摆着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要与她说些道理，奈何思绪已经乱作一团，摆着脑袋说来说去也不过那几句。大概意思便是说宫中多的是她没见过的奇珍异宝，任她银子再多到了宫中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罢了。明大师之作千金难求，莫说她，便是宫中也只有圣上那里有一幅罢了。让她切莫自满，平白说出去让人笑话，话里话外无不是对她表示质疑，絮絮叨叨个没完。
虽说有些不合规矩，耐不住温长訢一想到那日的场面便忍不住内心发笑。谁能想到素日院里恪守教规，严谨治学的先生醉后竟是这副样子？婆婆妈妈，半分没有在院的威风。
今日好不容易来了趟皇宫，自然是要好好比较一番。
思及至此，温长訢也不欲同他争论什么，只悠悠奉承道：“先生说的极是。今日一来学生方觉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算是开了眼界。那日乃是无心之言，并无狂妄之意，还请先生多担待。”倘若不是现下这个场合，她定是要装上一装的。莫说这宫中的一砖一瓦，就是寻常妃子的吃穿用度于她而言都无甚稀奇。至是鲜少人知晓她的身份，只当她是乡野来的丫头，家中有几个子罢了，信不信在于旁人。
见她承认，南万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夸赞她一两句，却倏地听到背后传来阵阵马蹄声，速度之快，还未来得及避让，便被身后纵马疾行而过之人吓了个趔趄。
温长訢反应极快，赶在人摔倒之前将他扶住，所幸并未伤及身体。事发突然，便是温长訢也被惊到了，遑论南万里五十有三，已是知命之年。此一番被吓，更是被吓得不轻。若不是有人扶着，怕是要一屁股瘫坐在地。身侧几人一俱围了上来，一人一言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南万里惊魂未定，面色添了几分苍白，拍着胸脯顺了口气，怒道：“谁！谁这般莽撞？！宫中纵马成何体统！险些将老夫吓死，若叫老夫知晓是哪个不长眼的，定要向圣上参上一本！”
声如洪钟，如雷贯耳。
温长訢闻言眉心跳了跳，看来并未如她所想那般被吓得不轻。南万里虽是个读人，却惯是会骂人的，咬嚼字的好手，寻常同人吵起来酸水泼个不停，三言两语就能说得人颜面扫地。见他止不住话头，温长訢只好赶在他歇息的间隙开口。
“先生没事便好。切莫动气，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细想想，今日宫中大宴，何人敢在宫中纵马？想来是个位高权重的，先生且先收收声，待查明之后再骂有何不可？这宫中人多眼杂，若叫人反参了一本，岂不是白白吃了这个亏？”
南万里不是个冲动的性子，被她这么一劝倒是冷静了下来，越琢磨便越觉得她言之有理。倒是张自闫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身侧开口的女孩，又收回目光。出面安抚了几句，总算是将这事暂且搁在了脑后，几人原地休整了片刻，复又重新往奉天殿去。
三品以上官员可带家眷一同赴宴，遂他们入了宫径直去了这奉天殿，又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待他们一入殿，殿内已有不少身着华贵的贵夫人和千金。
殿中两侧摆放了矮几，茶水糕点一应俱全。入座时需照贴注职名就席，不得越次失仪。方一入殿便有内侍上前引路，细细询问后将一行人带到了位置上。不近首座，反而离殿门要近些，属末端，这倒是在温长訢的意料之内。三品以上官员赴宴，以张院长的品级，自然是无缘此次大宴的，如今不知得了什么机缘，赴了宴不说还带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学生，若是有人有心挑错，说她们是拖油瓶也不为过。
这宫中宴饮繁琐复杂。宴席开始，教坊司在殿内需设九奏乐歌，殿外设大乐，殿下设歌舞。锦衣卫则要在殿外东西两侧插上黄旗，命金吾等卫在殿内东西两侧派数位守卫。直至圣上驾临，武百官四拜而起，回到座位，各序班官员方进群臣酒盏。
片刻时辰过去后，才听得殿外传来一个声音，尖细却不刺耳，带着内侍特有的韵味：“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通报一出，殿内顿时陷入一片肃穆之中，所有人一俱站起垂手而立。须臾之间，便见圣上协同皇后以及太子缓缓步入殿内。温长訢不敢妄自抬头，垂首只能匆匆瞥见圣上身着龙袍，气势盛人。带着皇后和太子径直往前，众人一俱行了叩拜礼，高呼万岁。安静了片刻，才听到上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众爱卿平身。”
“是，多谢圣上。”武百官叩谢礼。
许是今日心情尚佳，宫中许久未操办过宴席，圣上兴致颇高，朗声笑道：“今日宫宴，是为了庆我大昭国将士凯旋而归！爱卿们不必拘束，当作寻常家宴即可，兴致而来，兴尽而归！”
温长訢对旁人无甚兴趣，反而是高座之人更叫她心存好奇。庆幸今日坐的位置较靠后，便是细细将人打量一番也不会叫人察觉到。
龙颜凤目，气度不凡。只是眼神凛厉，犀利如刀，一言一行中无不透露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帝王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