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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惩处沿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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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仔细道明。”皇帝吩咐道,面容正色,语气凝肃。

“是。”钦天监主簿紧紧抿了抿嘴,语调艰难,一字一句道:“红月乃至阴至寒之相,兆示人间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风云剧变,山河悲鸣,天下动荡,火光四起,故称‘血月’!”言及最后,已然难以出口。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瞪大双眼,面面相觑,双眸流转出惊慌错乱。

“依你所言,朕在位期间,大楚会与它国兵戈相见?”皇帝面色登时笼上一层墨云,眸色如无底深渊,隐隐有降罪之意。

“微臣绝无此意。”钦天监主簿登时吓得跪倒在地,满头冷汗,伏首道:“微臣所言不过章奏所注,绝无此意。”

“陛下,主簿自然无此意,但他人有无此意便不得而知了。”冷眼旁观的南勤敏不为所动,在旁冷静道。

“他人?”皇帝半眯了眼,瞧不见他何等思量的心思,令人不由得惴惴不安。

南勤敏微微一行礼,徐徐道:“‘日掌阳,月掌阴。阳为德,阴为刑’,故有‘日变修德,月变省刑,星变结和’之说。太阴象征刑罚,现月食之象则需审视法规得当与否,可有冤狱。若有,则以祈禳之术免之。换言之,若非朝中大臣不足依赖缘故,便是中宫责罚过重,以致上天大怒,显现此异变。”

“依你所言,可是暗指本宫责罚过重?”中宫闻言,登时蹙起秀眉,语气不悦。

“并非如此,还请娘娘万勿动怒,保养凤体。娘娘仁德,微臣此言,重在‘大臣不足依赖’六字之上。”南勤敏低头告罪道,语气谦卑,神色恭顺。

“依你所看,朝中哪位大臣不足依赖?”皇帝语气微冷道。

“章奏注:食自中起,乃太尉失令。陛下应另寻贤能,如此方能使大楚昌盛强大。”南勤敏神态委婉而坚定,口中朗声道。

“你所指乃本宫父亲失令?”中宫求情道,又惊又恐,看向皇帝,慌张为之辩解道:“陛下,妾妃父亲才德兼备,忠君之心可鉴日月,怎会失令?”

中宫一时慌乱,连带着底下的嫔御亦侧身私语。皇帝忙按住中宫,竭力安抚。

汤德隆沉声道:“启禀陛下、娘娘,前朝章奏所注:望日蚀月月光灭,朔月掩日日光缺,月光于日之所照,魄生于日之所蔽;当日则光盈,就日则光尽也。简而言之,乃久旱暴雨、淫雨天晴之类也。”

“如你所言,便是日常而非异常?”皇帝安抚好中宫之后,随即转头问道。

“正是。”汤德隆回道。

南勤敏反问,“敢问监正先头所言此事非同小可一句,该作何解?”

“陛下,太尉于朝中声望颇高,难保无人心存怨恨,借此良机污蔑陷害,以应适才五官保章正所言‘太尉失令’之说。”汤德隆维护道。

“陛下,请勿听信奸人谗言。妾妃父亲忠诚之心天地可鉴。”中宫哀婉恳求道,其音呜呜然,惹人心生怜爱之情。

“朕自然相信。”皇帝念及中宫胎像,不敢多言刺激,只是眼神温然地看着,轻柔地拍拍中宫柔夷,极力安慰道。

“然则微臣听闻,太尉幼子当日病逝,太尉悲痛之余,仰面怒骂上天,天际当即骤降异象。焉知此事非当日之过。”南勤敏冷静道出。

“说来此事生于前岁,倒合乎此言。”许久不出声的琽贵嫔在旁若有所思道,意有所指,冷冷瞥了一眼上首哀哀哭泣的中宫,意味深远,胸口垂下的织金刺绣妆花缎霞帔虽以银线寥寥数笔勾勒出芍药图案,到底缀上了一颗颗浑圆的大珍珠,清简之下装束不失尊华,清淡之下不缺芳丽,颇有副后之称。

中宫立刻将冷如寒冰的目光投向意图栽赃的琽贵嫔,语气颇为不悦道:“当日不过本宫父亲悲痛欲绝所为,如何能当真?”

“纵使悲痛欲绝,亦不该辱骂上苍。妾妃从未见过可因过悲而辱骂上苍者。”琽贵嫔冷静道,瞥一眼中宫,眼波流转出寒冬腊月的风雪之气,显见意欲对峙到底,不死不休。

眼瞅着中宫与琽贵嫔相互仇视,礼贵姬出言维护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自然悲悯人间,怎会为此事而大怒,降下雷霆异象?”

“无人知晓太尉当日辱骂之词何等不堪入耳。”琽贵嫔转而对皇帝严肃道:“妾妃素闻太尉历来严苛,但凡办事不周,便对下属责骂。陛下,妾妃在家听父亲说起此事,闻之令人觳觫。太尉所有下属每日当差皆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眉间的金錾花镶碧玺琢翠珠芍药花钿愈加显得色泽暗沉,似在酝酿着一番惊天秘密。

中宫紧紧蹙眉,对琽贵嫔满心不悦,语气冰冷道:“此事亦可证明本宫父亲办事严整,担得上太尉之位。”

“只是太尉所用惩戒之法着实严苛,且动辄酷刑,无人不怨,无人不惧。适才五官保章正所道月变省刑,正对太尉多用刑,主簿所言怨气盛、戾气强,正对太尉所用酷刑,或亦未可知?”琽贵嫔故作姿态,半猜测道:“眼下中宫身怀有孕,若牵连皇嗣,则累及江山社稷。”说着,看向皇帝。

“此事怎会累及胎儿?稚子尚且无辜,遑论未出世的胎儿。”中宫难忍其怒,柔夷颤巍巍抚向微微隆起的腹部,一声谴责,对着皇帝凤容哀痛,泪痕光洁。

琽贵嫔站起身,微微欠身道:“娘娘所言极是。依妾妃看来,此事不若请监正做主。”言论间,看向皇帝,征求允准。

“微臣查过当年章奏,中宫子时出生,属水命之人,多深谋远虑,思虑较常人分外细密,今岁乃癸子年,娘娘着实不宜过分操劳。”南勤敏向皇帝回禀,面色严肃至极。

“回禀陛下,微臣适才为娘娘号脉,娘娘若依旧忧思过重,只怕有小产之险。”汤御医踌躇着,终于道出。

“你为何方才不告知本宫?!”中宫闻言,当即惊慌道,双手不自觉抚上隆起的腹部,作保护之状。

“微臣本打算只上报陛下。娘娘身为国母,能教娘娘忧思之事,定非小事,是而微臣不敢擅作主张径直告知娘娘,以致娘娘胎气大动。”汤御医惶恐道。

“如此说来,异象之下,皇嗣亦有所损。陛下,此事决不可等闲视之。”琽贵嫔深深倒吸一口冷气,睁大双眼,对皇帝郑重其事道。

皇帝沉吟片刻,转向监正,“可有法子补救?”

汤德隆上前道:“回禀陛下,法子有二。一则,陛下亲诏王鼓,且百官齐集救护,素服将事,以合奏鼓之义。二则,京都中,士女取鉴向月击之。”

诸妃悄寂无声之下,低眉思量许久,连带着明黄色明缂丝宽祍襦袖绣如意祥云纹雪锦长袍亦蔓延出一片纯金线的冰冷无情,皇帝叹一口气,终于道:“便依你所言。”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道惶恐不已的惊呼声,“血月!出现血月了!血月烧起来了!”其声惊尖至极,恍若鬼魅作祟人间,令殿内众人局促不安,躁动不已。

“何人在外大呼小叫?!”秦敛瞧皇帝登时皱起剑眉,当即对外怒喝一声。

羽林卫即刻将外头的沿霜带进,押她下跪,转身出殿。沿霜如同一棵被飓风摧毁的参天大树一般,轰然倒塌,遍体散发出萎靡不振的气息,神色憔悴至极,毫无当日中宫身边第一人的风采,小小的丹凤眼不再有凌人之势,纤腰固然依旧修长,终不复趾高气昂之姿。

“陛下,沿霜定因亲眼目睹此情此景故而失态,还请陛下宽恕她无心之过。”眼见皇帝面色非同寻常,中宫亦赶忙求情道。

我与敛敏亦赶紧随跪,求情道:“还请陛下看在沿霜姑娘尽职尽责伺候中宫多年的份上,饶沿霜姑娘一命。”

“陛下,当初可不正是侯昭媛封美人那日因闹出了大动静方招致沿霜姑娘责罚?此番众姐妹亦该袖手旁观才是。”瑛贵嫔恍惚有所思,语气忽地诧异道。

瑛贵嫔每多言一字,中宫垂下的如羽睫毛便愈加低微,沉下去的面上便多笼一分阴寒,只在暗地里狠命压下、咬牙切齿,不敢明着发作出来。

皇帝却极为慎重地绷着脸,眼眸逐渐蒙上一层阴霾,显得极为可怖,口气冰冷如残冬腊月的暴风雪,对中宫狠绝道:“宫规有定:不得大声喧哗,且你现下正怀着龙胎,如何经得起恐慌?沿霜既坏了规矩,你再替她说情亦无益,反开了纵容的先例。何况当下一切以皇嗣为要,你无需多操心。一介宫人而已,交由琽贵嫔处置便可。”言毕,对琽贵嫔无情道:“打发她去吧。”面色冷漠,语气冰冷,看似陌生人一般,叫我摸不透当日与我耳鬓厮磨之人可还是眼前人。

我冷眼旁观,不晓得为何皇帝会容不下犯了小小错误的沿霜,只是依照他如此作为,却可以推测出侯昭媛晋封美人那一日,沿霜的动静犯了皇帝底线,故而遇此灾祸。难道说,此事会与绐缜阁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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