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综(二)
观王难以置信:“真的吗?” 君弈有些无语,不说“有”他还能说什么? 观王似乎并不在乎答案,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唉,纵使这样,我还是忍不住羡慕他们,羡慕他们能够拥有很多东西,很多我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君弈道:“你羡慕他们,说不定他们也羡慕你。” “什么?”观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亲人近在咫尺,不必直面刀枪剑雨,也不必经历风云诡谲,可以做各种各样喜欢的事情,这不是很快活吗?要知道这世上大多数人,只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君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凭这些,他们就不能羡慕你吗?” “他们羡慕我?”观王哈哈笑了会儿,不以为意,“只有我羡慕他们,何时到他们羡慕我的?”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什么不可能的?”君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就愿意用你母妃的性命去搏这么一搏吗?你有必胜的把握吗?” 观王想了想,脑子愈发疼,便不作想,摆手道:“罢了、罢了,有你方才的那句话,我这些年也不算白活!虽然不能像君昭那般胜者为王,却也不用如君曜那般败者为寇,如果真的要我用娘亲的性命去赌,我可不愿意!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可他们又有谁是那块料呢?君昭行事稳妥有当、却唯父是从、没有主见;君曜虽有主见,耳根子却软,容易被抓痛处;君晞性情孤僻、行事阴狠毒辣,不给别人留退路,自己也不会有退路;君晖虽拎得清,可是个不成事的,给了他机会他也抓不住。至于昀儿,他年纪还小,不过我估摸着,他比不上君曜。”说着,观王倦意越浓,难以支撑,望向君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的这些弟弟们,我还是略有了解的。唯独你,我怎么也琢磨不透。” 观王凝视着君弈,目光越发深沉,“你藏得太好了。” 君弈也在看他,“如果我说我没有藏,你信吗?” “说什么信不信,我是真的看不透你,别的人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感觉,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观王摇了摇头,眼睛紧闭,昏昏欲睡,话也越来越低,“不过,你比我好,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你母亲”说着支撑不住,昏昏欲睡。 君弈顿时反应过来,一字一句问:“我母亲怎么了?” “你母亲、母亲、辰”喃喃着,观王再也支撑不住,趴到在桌上,失去了意识。 看着睡着了的观王,君弈很不是滋味,早知道便问多几句了,老老实实地坐着听他说了这么多话,听了很多,却什么都没听着。 这实在太不划算了。 君弈不禁蹙眉。 观王的随从听见声响,连忙赶过来,看着睡着的观王,懵然无措:“殿下,您怎么喝醉了,您不是说”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忍不住瞧了君弈一眼,不想君弈看都没看他,只是说:“带你家殿下回去吧,准备醒酒汤,明日起来,有的他受的了。” 春闱将至,宁帝特意叫了霍隽与太子商议事宜,谈了许久,终于谈妥,三人便转了出来,喝喝茶,润润喉,聊聊家常。 喝了茶,宁帝问:“太子,俞太师什么时候进城?” 太子恭敬道:“就在这几日。” 宁帝微微颔首,“这接交的事,可就交给你了。俞太师也是你的老师,万万不可失了礼数。” “儿臣明白。俞太师性情淡雅,不喜热闹,儿臣特意命人挑选了京城內一处住宅,定让俞太师住得舒服。”太子放下茶杯,恭敬道,“此外,儿臣已经差人到城门候着,太师马车一到,便来迎接,届时如果人多, 也有应对方案,特意挑选一条人迹罕见的路线,免人打扰。” 宁帝疑惑:“人迹罕至?为何要特意寻这样一条道路?” 霍隽笑道:“俞太师声名远外,多少学子跋涉千里、不远万里只为见上一面,多年来,他四处讲学,到哪里都是宾客满盈,现如今他人到了京城,这京城的学子可不就逮个正着。” “太子,还是你想得周到。”宁帝甚是满意,对霍隽笑说,“有他在,朕真的省了不少心,许多事情都不必亲自处理。” 霍隽道:“此乃是陛下之幸,亦是宁国之幸。” “说起来,你们家青阳出色得很,年纪轻轻的,便通过了武试,当年可是与冷彻齐名的少年将军。”宁帝好奇了起来,再问,“他被你丢去哪里了?朕也好些时候没有他的消息了。” 说到自家孩子,霍隽面上是愁云万里、黯淡无光:“臣无能,管教不了他,他性子又硬又倔,只能把他送去北边磨练磨练,至于能不能成事,就靠他本人的造化了。”
宁帝凝视着霍隽,既是感叹又是敬佩:“北边确实是个历练人的地方,环境恶劣,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来,你还真是能狠得下心。” 霍隽慨然道:“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这些便是他理应承受的,他若不能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日后又有何资格做一军统领?” “说得对!利刃须经磨砺,梅香须经苦寒。”说着,宁帝目光扫向太子,不经意一问,“昭儿,你可听见了?将领如此,作为储君,你该如何?” 太子惊出一声冷汗,起身作揖:“儿臣定谨记父皇教诲,时刻鞭策自己,不辜负众将的期望。” “这就对了。”宁帝很是满意,端起茶杯,微微一抿。 太子向皇帝告别,说是与皇后有约,宁帝同意了,太子施礼后便悄然离去。 这时,霍隽长叹一口气:“不瞒陛下,臣实在是拿那小子没办法了。那小子天生就和我不对付,我走东他走西,我去西他往东,咱们父子俩就没有一条道的时候。” “想不到战场上英勇无比的霍大将军,竟也有棘手无措的时候。”宁帝语气轻快,颇有幸灾乐祸的姿态。 宁帝猜测道:“你名扬天下,青阳会不会因为这个,雇你找你茬,和你闹不愉快?” 在难以超越的高山面前,要承担何等大的压力,这一点宁帝深有体会。 “别的孩子或许会,他可不会。”霍隽摇摇头,“他死认理,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在许多事情上与他看法不同,所以他常常和我闹不愉快。” 宁帝不由得感叹:“青阳和他母亲就处得很好,偏你和人搞得像仇人一样。” 霍隽十分无奈:“我情愿去打仗,都不愿意面对这小子。这小子打小就和我不对头,我说什么,他都不听,从前我以为他母亲还能劝上几句,如今长大了,自己主意越发大了,我们的话都不能说服他。我不求他似冷将军一样战功赫赫,只盼他不要惹麻烦就好。” “你这要求未免也太低了,鼎鼎大名的霍将军对儿子的期望仅仅是不惹祸,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宁帝看了太子一眼,微微一笑,“朕的昭儿日后还要你的青阳辅助呢!” 霍隽轻叹道:“他不给太子殿下添麻烦就不错了。” “朕瞧着青阳就很好!只不过还未到时候罢了。你等着瞧,时机一到,他定能大放异彩,到时候你吃惊都来不及。” “但愿如此吧。”霍隽心中何尝不是这样希望的,一想起儿子那倔脾气,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话。 宁帝倒是很自信,看了看霍隽,又看了看太子,眼中荡漾出微笑:“你放心吧,咱们的孩子也会和咱们一样。” 太子刚走出仪鸾殿,至御花园,便有人叫住了他:“太子殿下。” 太子回过头,笑说:“梅大人。” 来者正是礼部尚梅舜生,也是此次春闱的主持官员之一。 梅舜生向太子行礼,太子微抬手,“大人此番入宫可是商讨春闱之事。” 梅舜生笑道:“正是。” 看着梅舜生面色疲惫,太子叹道:“此番春闱兹事体大,琐事繁多,辛苦大人了。” “不辛苦。”梅舜生笑道,“有太子殿下这一句话,臣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况且臣再辛苦,如何能苦得过那些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 “是啊。”太子望着遥远的天空,轻轻叹道,“所以,我们可不能辜负他们,一定要给他们一场公平的比试。” 二月初一,冷彻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永乐城,回来的那一日恰好与俞世清回来撞上,那场面实在难以忘怀,他迫不及待地要将所看见的热闹景象分享给留在乐都的朋友们。 “你们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那日我和将领们骑着马回京,远远地便瞧见了一群人追着一辆马车,马车速度极快,可人们依旧能追上,那马车本想入城,被生生逼得绕了好几圈,最后还是禁军统领魏师玄过来了,才把这场子镇住。你们猜那里坐的是谁?” 冷彻喋喋不休地讲着,赵缥缈和君弈则在一旁听着。 “俞太师吧。”赵缥缈觉得冷彻这个关子卖得很失败,“听说他会在永乐城呆多一阵子,讲学的地方都准备好了,每日来请教的人连绵不断,他在乐都的住处已是众所周知了。” 君弈道:“他住所离我府邸不远,我回去的时候都要绕好几圈才回得去。” 冷彻忽而来了劲:“那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今日咱们就去你府上了!” “想来也可以。”君弈拿起一块糕饼,端详着,心思却不知道在哪里,“不过,去我那里还不如去酒楼,在那儿说话也没有这么多顾忌。”
赵缥缈奇道:“酒楼人多口杂的,说起话来要顾忌的岂不是更多?” 君弈道:“酒楼人多口杂,你一句我一句便分不出是谁说的了,比起陵王府还是好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