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那现在怎么办？”头痛缓过些后，陆姚率先开口。 谷玄一手撑头，手肘搁在漆木矮案上，一手掩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什么怎么办？” 陆姚道：“妖怪啊，既已知那妖怪就在这里，不得做些什么吗？” 谷玄无言看了她一会，忽又伸手将她拉近，将唇贴于她耳边暧昧道：“花楼隔间，孤男寡女，确实是该做点什么。” 要不是忌惮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陆姚真想立刻翻上十个白眼。 她放低眉眼作出羞赧之色：“方才急着穿衣服，现在又要撩拨，你这人倒是自相矛盾得很。” “撩拨？”谷玄敷衍地笑一声，“我是听说这月满楼的酱牛肉可香，正想问师姐要不要点一盘，师姐在想什么呢？” 你来青楼包个包间吃酱牛肉你在盘算什么？ 陆姚腹诽完，仍是顺着气氛娇羞道：“这……这样啊，那你去点吧。” “好，等我。” 谷玄松开她的手腕，不紧不慢地掸衣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闭眼可感知到谷玄正逐渐走远，陆姚松下一口气，坐姿也随意了些。 不知余长溯和云意那边怎么样了，撞上柳笙没有。 正想时，月满楼外忽起大风，吹动朱窗咯咯作响，人群的骚动与惊呼声随即钻入耳朵。 “救命啊！” “妖怪！妖怪抓人了！” 陆姚心一提，连忙起身推窗向外望去，见天上簌簌划过黑影数条，正往城外方向飞去。 她开门走出包间准备叫上谷玄，却发现自己已经感应不到他了。 陆姚知他是趁乱寻他那两个手下去了。细想来鲤城失踪案一结束魔族就得假借夺取药王密卷的由头举兵进攻药王谷，此事自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安排妥当的。 他们可有得商量了。 她思绪回归眼下，在惊慌的人声中扶住栏杆往一楼的艺台上望去，见舞女停下脚步，一手置于胸口，一副被人群吓到的模样。而柳笙仍稳稳坐于屏风后面，众乐即停，唯琵琶声不绝。 虽然目标此刻就在她眼前，但她势单力薄，可不敢跟这只千年大妖怪单挑。于是佯装惊慌失措的路人，快步下楼溜出了正门。 抬头看黑影已然消失，只留下满街零落的花灯与惊魂未定的人群。 “阿遥师姐！”云意的呼唤声冲出人群。 她循声看去，见云意手忙脚乱地穿过四散的百姓，来到月满楼台阶下，抬目望向她：“师姐在这做什么？” 陆姚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背着手步下台阶：“我来……打听情报，倒是你，你怎么在这？” “啊对了！”云意忙道，“方才我和大师兄正在周员外府中布退妖阵，然后主簿突然造访，和周员外在花园里闲谈……” 陆姚打断他：“说重点！” “重点是有一团黑东西窜出来把周员外和他的一个小厮卷走了！” 陆姚问：“退妖阵没起作用吗？” 云意答：“算起作用了吧，本来那团黑影是肉眼不可见的，撞上退妖阵才显了形。” “然后就让城中百姓们看见，引起骚动了？” 云意后知后觉地挠挠脑后：“那现在怎么办，大师兄追着那黑影，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 陆姚低眉斟酌了一下用词：“那团东西一看就不是本体，他追不上的。” “那我们怎么办？” “回员外府。师兄没追到，定会回员外府查看，我们先与他碰面，再从长计议。” 云意拼命点头。 两人正欲从月满楼离开，忽听天上传来琵琶声，抬头往二楼望去，见阑干上倚坐一雀蓝罗裙，戴着面纱的纤细女子，正是柳笙。 令人意外的是柳笙身边竟也浮出了角色编号—— 【365：妄笙柳笙 女，1000岁＋ 所属：月满楼 身份：月满楼琵琶乐师】 本来陆姚还以为她只是个草草出下场就会领盒饭的龙套角色。 她的身份信息也颇具妖怪的特色。原里登场的妖都有两个名字，一个义名，日常使用，一个妖名，只会让极少数他们愿意臣服的人知道。 一段奏毕，柳笙踏上月满楼的锦缎幕帘，三步飞下，身姿宛若一片飘落的羽毛般轻盈。 在周围的惊异声中，她怀抱琵琶缓步走过陆姚身边，来到云意面前。 一阵懂事的晚风替她吹落缝有金色流苏的面

纱，露出张不可方物的姣好面容来。 陆姚看了都不免心神荡漾一瞬，更不用提周遭围观的男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但柳笙的视线却仿佛钉在了云意身上一般。 她将脸凑近他轻轻一嗅，轻笑道：“小郎君身上可真好闻。” 陆姚震惊地瞪圆了双目，心想这妖怪未免也太大胆了，原本还故意避开了她，想着先去员外府等剧情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结果她居然直接凑了上来。 她要干嘛？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灭口？ 那头云意不经撩拨，轻易便红了脸，看着面前的美人犹疑半晌，怯生生问：“云意可曾和姑娘见过？” 柳笙闻声一怔，复又挂起蜜糖般甜丝丝的笑容，从腰封里拿出一块木牌，塞进他手中：“小郎君今夜，记得来月满楼雅间寻我。” 此话一出，四周响起一片哀嚎。陆姚进月满楼前遇见的那位醉酒富家子弟更是急不可耐地推搡开人群冲上来：“为什么！我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这个舞象之子！” 柳笙却顾不得看他一眼，回身径直走进楼内，任由几个酒女在身后拦下他，笑脸盈盈地说着些送客的场面话。 彼一时还在高喊“救命啊有妖怪啊”的围观百姓，此一时已然开始聊起八卦嚼起舌根，热闹得就差盘瓜子了。 “柳笙姑娘此前有递出过牌子吗？” “不曾听说，不都说柳笙姑娘只做清倌人的吗？” “风月场里哪来的清倌人，无非就是银子没给够罢了。” “要真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周家公子又做什么在那发癫？” “依我看呐，柳笙姑娘就是好这一口，喜欢幼的。” 陆姚见云意出神看着手上的木牌，警惕道：“你不会真准备去吧？” 云意答：“我有点想去。” 陆姚一脸困惑，双手往腰间一插，像教训好大儿似地道：“想什么想？你才几岁啊你动这种心思？而且那可是。” 说完便愣住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最后的“妖怪”二字被自动消了音，耳边响起“哔——”的一声，极为刺耳。 【警告，当前处于防剧透模式。】 “嗯？”陆姚一脸懵地杵在原地。 “是什么？我没听清。”云意同样一头雾水。 小六的讲解及时出现在了脑海中：【由于剧透会导致世界逻辑发生混乱，所以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剧透哦。】 陆姚默默问：“剧透是指？” 【原中到目前为止，还没人知道柳笙是妖怪，所以说出“柳笙是妖怪”这个信息就会被判定为剧透行为。】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谁让你过来这么久才第一次出现剧透行为。】 云意见她不回话，蹙着眉急切地又问了一遍：“是什么？” 陆姚只得废话道：“是……青楼女子。” 云意垂下眉眼：“我知道，但总觉得……” “觉得什么？” 云意面露难色地想了又想，最后攥着木牌挤出四字：“说不上来。” 陆姚无可奈何地看他一会。原中云意没在月满楼门前停留过，自然也就不存在柳笙给他递牌子这段，这么想想这事可能还有部分责任在她。 陆姚心虚地清了下嗓子：“算了，一会和你大师兄说去吧，我管不了你。” 两人姑且先以正事为主，朝周员外府走。 迈进府中时，周家夫人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他二人进门，连忙小跑上前，憔悴的中年面孔上挂着泪痕，两边颊肉微颤：“官人他……你们找到他了吗？” 陆姚一脸歉意地摇摇头。 周家夫人后退一步，跌坐在地，嚎哭着作捶胸顿足状。 一旁的小丫鬟忙上前欲扶她起来，陆姚也没好意思干站着，上前搭了把手，好言道：“夫人大可放心，定会替你把员外带回来的。” 陆姚此话说得倒是有几分信心，毕竟剧本在手，周员外最后性命无忧一事她是再清楚不过。 但周夫人似乎会错了她的言外之意，目中无光地嗫嚅：“意思是只能带回来，是死是活不敢作保吗？” 陆姚“额”一声，正欲张口补救，高墙之上蓦地下来一道身影，旁边云意欣喜地喊了一声：“大师兄。” 余长溯见到他们两人，稍感意外，却无暇问东问西，只作了告知：“一出城便消失了，我回来检查退妖阵。” 三人互相确认一遍眼神，也顾不得在一旁

几番欲插嘴询问的周夫人，直直穿过正堂往花园走去。 员外府的花园看着竟比知府内宅的花园还要奢华高调些，由名贵草木造的景，雕梁画栋。 云意指着园中观花亭对陆姚说：“被掳走前周员外正和主簿坐在那。” 陆姚闻声走进观花亭，见落地灯灯罩被碰落，蜡烛未尽，桌上摆着一盘炒花生和桃酥、半壶酒，以及两只陶瓷酒盏，其中一只酒盏倾落在地，碎成两半。 忽有一阵熟悉的花香随晚风钻进她的鼻子，她用力嗅一下，莫名觉得和云意的异香有些相似，遂偏头对云意道：“你先离我远些。” 云意听后走出观花亭三步，回身问：“够远吗？” 陆姚摆手示意他继续退后：“你站到师兄那去。” 云意虽不懂她用意，但还是听话地拉开了距离。 待他离观花亭足够远后，陆姚在亭中四下闻了起来，特别是被碰落的灯罩和酒杯，其上味道更浓烈。 陆姚凝眉疑惑，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云意身上的异香。这香味非常独特，因为没有近似的味道可以与其进行类比，所以很容易辨认。 身后的云意喊她：“发现什么了吗师姐？” 陆姚拿着脱落的灯罩走过去，在花园正中的石子路上将灯罩递到二人面前：“你们闻闻这味道，是不是跟……” “跟云师弟身上的类似。”余长溯抢答。 陆姚猛点两下头。 云意急道：“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余长溯看向他：“知道不是你，但退妖阵上也留有相似气味。” 云意哑了声音，略带委屈地将眉眼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