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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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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来了!”

衍之正在沉默,忽然听见外头的动静,心中一喜,忙道:“快请太医进来!”

说罢,衍之便翘首待着太医过来,只见水生带进来一位五旬左右的长者,身上服的是正七品的小杂花盘领右衽绯袍,跟着两个背着药箱的小太监。太医的幞头许是因为一路疾走的缘故,有些歪歪扭扭,那太医却未曾在意,只急急忙忙地几步跨到顾轻尘的榻前,先是拉开被子望了望,然后朝身后招了招手,让那小太监将药箱递了过来,自己在里头翻了翻,找出一块压舌板,将顾轻尘的口腔打开,先是凑过去闻了闻,又压住顾轻尘舌头看了看,这才放下心,将东西放回箱子,用手帕擦了擦手,回头望向衍之。

太医问道:“殿下昏迷多久了?”

衍之算了算时间,估计了一下长乐祁阳的步速,方道:“至多四柱半香。”

太医点点头,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道:“那便无事,至多再三炷香便能醒来。你们且先准备些龙眼薏米粥,待殿下醒了,便让他喝下去。我再开些药,用粥之后一炷香,再让殿下喝了,连服三日,殿下便可无恙。只是这些时日,还需注意殿下的饮食。”

衍之默默记下,向太医拱拱手:“辛苦太医了,只是还有一件,能否给些禁食的单子,奴才们好注意着些。”

太医虽不大看得起内侍,却也不值得因为这种正当要求平白得罪衍之这样皇子身边的近侍,何况衍之也是为病患着想,当下便脾气很好地拱拱手:“自然,这原是应有之义,公公考虑得十分周全,倒是我疏忽了。”

衍之连称不敢,那太医也不再客套,伸手从药箱里拿了纸笔,写上药方和饮膳正要。

在太医开方子的时候,水生凑到衍之身边,轻声叹道:“谷太医医术精湛,对医患也甚是耐心,只是为人倨傲,又顶撞了

好几位郡王,这才仍是区区七品,可惜了。”

衍之微微一笑,轻声回道:“为人际遇所在,现下虽不如意,也说不得能青史留名呢。”衍之想起了她所在的世界,曾经一个名叫钱乙的北宋御医。虽说那位钱太医身世坎坷,脾气耿直,也一样在治病上得罪了不少权贵,却写下了《小儿药证直诀》,以儿科圣手的盛名永垂青史,甚至到衍之的时代为止,这位钱太医创造的药方六味地黄丸仍然风靡得很,几乎无人不知。

虽说水生和衍之说得小声,但谷晟到底是自小便学黄岐之术,以治病为目的,导引自然也不会少学,内力精深,怎么能听不清衍之和水生的话,闻言,谷晟心中微微一动,竟生出几分欣慰来。

但谷晟终究没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拿出印鉴对着药方盖了上去,又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才将单子递给了衍之。

衍之接过单子,还不知谷晟已经知道自己和水生在背后说人家小话,脸色坦坦荡荡地向谷晟行礼。直起身来,衍之忽然想起顾轻尘身上的伤,便又连忙问道:“殿下身上还有好几处伤,不必处理吗?”

谷晟已经开始收拾药箱了,闻言转头笑道:“不必。我瞧那些伤都不足寸深,若是包扎反倒易致病,这般便好,最多上两道金疮药,若是要些祛疤的药物也可去太医院申领。”

谷晟所说与衍之所知道的也没有什么出入,衍之便放下心应承了,谷晟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道:“我闻见殿下身上有些酒味,可是用热酒擦过了身子?”

水生看了衍之一眼,衍之迟疑道,想起水生所说的话,终究还是拱手应了:“是奴才吩咐的。”说罢,便又将对水生那套解释去掉道听途说的中医成分,掐头去尾地对谷晟解释了一遍。

谷晟倒没有像衍之想象中那般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

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此前也听说北疆之人喜烈酒,便是行军作战也要带足烈酒才行,还以为是驱寒之用,原来倒还有这一说,嗯,倒有些意思,确有几分道理,待我回去试验一二。”

说罢,便向衍之长揖到地,慌得衍之连忙避开,谷晟却硬抓住衍之,非要拜下去,道:“公公不必躲,达者为师,我今日在公公身上学到了新东西,自然是要感谢的。”

衍之这才苦笑着受了,总算见识了为何谷晟到现在仍是七品,倨傲她是没看出来,脑子一根筋她是看出来了。但衍之也不讨厌这样的人,至少相对那些勾心斗角来说,谷晟这样的作风倒更合衍之胃口。

送走谷晟,衍之转身时,看见水生看她的眼神,顿时有些奇怪,道:“你看着我作甚?照谷太医给的单子先去抓药,然后将粥热好,还有陛下那边也得再派人去禀告,事情仍多得是,你在发什么愣?”

水生眼神亮晶晶的,道:“我只道你胡编乱造,如今竟能得谷太医这般礼遇,总管到底是总管!”

衍之暗道,原来你之前都未曾信我,还照我的吩咐做什么。虽然心里这么想,衍之也知道水生没有反驳她的原因,现下倒也不追究,只是好笑道:“你倒很崇敬谷太医。”

水生用力点点头:“那是自然!谷太医向来不忌讳宫内规矩,连我这等的内侍,虽然他不大看得上眼,但对病患都一视同仁,从来都是尽心竭力的,站在我等的角度,谷太医自然值得崇敬。”

衍之若有所思,还是没说什么,笑道:“好了,你的谷太医早走远了,你快去做事吧。”

水生兴高采烈地去了,衍之和水生相识也不算短,都只见他沉稳又恭敬的模样,办事也妥妥帖帖,宫里规矩更是了如指掌,倒真没见过他那副少年气的模样,对谷太医和水生倒又多

了一层认识。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既然知道顾轻尘没什么事,衍之便开始考虑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沉吟片刻,便让小顺子暂且照看着,自己转身出了主殿,一溜烟跑到了房中去,准备找长乐祁阳好好地聊一聊。

一进房,衍之便见长乐祁阳站在那边发呆,上前问道:“如何?可有得用的药物?”

长乐祁阳恋恋不舍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回头看着衍之:“药物没找到,宝剑倒找到了一把。江湖传闻含光剑失踪已久,竟然在此,万万不曾想到啊,嗯,怪不得没人找到过了,在宫里藏着,自然少有人知。”

衍之见他身上内伤未愈,还在想什么含光剑,当下又无奈又好笑,道:“药我还能做主,剑这般利器我可就做不成主了。你救了尘儿,待尘儿醒过来,你便向他讨要,他定不会不给你。”

“哦?”长乐祁阳放下剑,眼中寒光一闪:“你不瞒着你的好尘儿了?”

衍之摇摇头:“你都救了尘儿回来,我要怎么瞒住他?向他解释他是如何自己从小冷泉飞到至阳殿的吗?”

长乐祁阳想了想,点点头:“倒也是。那么,你又打算如何同顾轻尘说?”

衍之轻笑:“放心,等尘儿醒了,必然是他先向我说起。至于这件事……我自己还未想出个头绪,就算想对尘儿解释,怕也没办法。对了,先前你在殿中提到的那个人……?”

长乐祁阳沉思片刻,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恐怕是拱卫司的人,这样,他为何救顾轻尘倒是说得上来,只是……”那尸体又是谁的人?为何拱卫司要毁去他腰上的血肉?是有什么标记?还有什么线索吗?

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长乐祁阳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江湖险恶,至少是在长乐祁阳所熟知的范围,但眼下却……

“拱卫司?”衍之一愣,拼命回忆了一

下,道,“拱卫司不是……锦衣卫的前身吗?如何会——”

长乐祁阳思维被猛地打断,索性他本就没想出什么,也不生气,道:“拱卫司虽改组成了锦衣卫,却并未解散,而是由明转暗,如今也只听从皇帝调遣,算是暗卫吧。不止是你,江湖上很多人怕也不知道,我能看出,是因我师父所学比较偏门,教我的时候,特意告诉了我拱卫司和锦衣卫之间功法的差异。他们功法虽同出一门,运转之间却有不小差别,我见那人轻功身法奇特,追过去看时,也只以为是锦衣卫的人。直到方才,我在这里见到含光剑,才想起拱卫司来。”

“不对。”衍之摇摇头,“若是听皇帝调遣……那拱卫司必不会救尘儿,既然如此,拱卫司出现在那边的目的,恐怕是灭口,只是顺手救了尘儿罢了。”

长乐祁阳有些疑惑,若是皇帝调遣,拱卫司救皇子不是理所应当吗?但宫内形势复杂,经了这么多事,长乐祁阳已经不敢再乱问,只是将自己见到的说了出来,道:“说起这个,我确实在那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嗯也是黑衣,约莫二十岁左右,腰间不知是有什么标记还是线索,被划得血肉模糊,是一剑穿胸,手法干净利落,便是我也不可能做到,只能是拱卫司的独门心法,四象决。”

衍之闻言,先是瞳孔一缩,随之脸色又是一变,跟演川剧似的,好半天才停下来,心沉了下去,却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放感,只是叹道:“只能由一种可能,内讧。”

长乐祁阳浑身一震,下意识否定道:“不可能,拱卫司自小便被选入宫,对主子忠心得很,说是狗都嫌太乖了,怎么会内讧?”

衍之意味深长地看了长乐祁阳一眼,语气轻飘飘地,却震得长乐祁阳寒毛直竖。

她说:“若是拱卫司……本就有两个一般尊贵的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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