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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史02(第1/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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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信递还后,林安平小心翼翼地折好,压进里。可当她把放进去,关抽屉的时候,手却下得很重,像是突然间有了深深的厌恶,再不愿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了。

于是回过头,说她春节前被撵上老黄山。

雪下得扯天扯地,不是下,是奔流。茫茫雪尘盖了远山近水,世界小得只剩了眼前。每个人,每条狗,每棵树,都是孤独的。除雪花奔流的声音,天地静寂,连穿越峡谷的河,也在浩大的落雪声里收敛自己。野苍苍的背景下,一个黑色的人影,重浊地呼吸着,动物似的在雪坡上攀爬,越来越小,越来越黑,黑到极致,便被白吞没。这个人正月十五之前,不许下山,否则任何人都有权打她。这不比在学校挨打,在学校打她的都是跟她一样的孩子,无非是觉得她可以打,并没把打她跟自己坚硬的生活、以及对生活烈火般的渴望联系起来,因此只是朝她背后挥拳头、扔石子;现在的人打她,却是往死里打。

这时节,山上不可能找到食物,她就自己背去,能背多少是多少,背得多多吃,背得少少吃,实在没吃的,还可以吃雪,吃草根。她坚信自己饿不死。她说,人一旦还原为动物,就消除了饿死的恐惧,大地再荒凉,也没有一只动物觉得自己会饿死。

千峰大峡谷的山野间,有很多风洞和溶洞,住虎,住龙(比如害了苏端公的那个龙洞),住蝙蝠,住妖魔鬼怪,但更多的是住人。许多洞子都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凡是人住过的,在陈婷婷口里或面报告中,一律称为“蛮子洞”,她说数千年前,里面就住过蛮子,清道光年间的白莲教起义,义军被剿杀时,也多在蛮子洞里躲藏。现在又添上林安平了。

每年的大年三十,她说,都有人给我送吃的来。送到洞口,就走了。我最先看到的是我妈,看到她匆匆下山的背影。后来又听到响声,我想肯定是妈又转来了,这是大年三十啊,妈要跟她女儿说几句话;尽管她不再认我这个女儿,可我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还养了我十二年。结果不是我妈。也不是我姐,姐嫁得远,峡谷的规矩是过了腊月三十才走人户,她只有来看妈的时候才可能来看我。我看到的是别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他们给我送来豆腐,还有五花肉,都是煮熟的。他们也让我过个年。

最后一句,林安平说得声音哽咽,随后用戴满指圈——类同于脖子上的五行圈——的手,蒙住脸抽泣。

我一言不发,任由泪水从她指缝间拱出来。她像这样当着别人的面流泪,大概很少很少。我只是望着门口,看有没有病人上门。自从跟她结识,我注意到,到她这里来的,只有病人,最多再加上陪伴病人的家属,从没有人来闲聊,她也从不出门去找别人闲聊。

情绪稳定后,她用手抹了脸,说不好意思啊。

我有意把话岔开,问她:你睡在洞子里,不害怕?不冷?

不害怕,她说,我经常想我师父,心里有了师父的脸面,就不怕了。也不冷,有牛羊陪我。峡谷人放牛羊,都是把它们赶上山,特别是冬天,不像峡谷外有稻草作饲料,这里没有饲料,拴在家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在牛羊身上做个记号,几个月后再到处去收。那些牛羊跟我亲热,晚上偎着我睡,最贴身的是小羊,外面是大羊,再外面是牛,我暖和得很,暖和得连委屈也没有。

她笑起来,笑得像刚哭过的孩子,泪花还挂在睫毛上。

正是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坐在对面的女人。

我说,林安平,我像是变成了你。

她惊异地望着我。

原来,真有一个变成了她的人。

说不清具体从哪天开始,峡谷人敢正视她了,连言之凿凿指认她出生时诸多异象的邻居,也不再回避她的眼睛。这是一次偶然的发现,那天她去拾柴,想着苍苍茫茫的心事,完全没注意到那个邻居在松林里捡菌子,邻居跟她打招呼,她吓一大跳,猛然抬头。邻居撅着屁股,脸扭过来,朝向她。她跟邻居对视了。她迅疾转过头,又惊又恐,连声道歉。邻居宽厚地笑了一声。从那以后,类似的事情便时有发生,像老天故意用这种方法,让她知道别人敢看她,她也可以看别人。她看到了人面的美,也看到了那些眼睛里的苦和乐。

这可能与老黄山有关。那些给她送吃食去的,见到了围在她身边的牛羊,如果她是灾星,牛羊都会死,可它们不仅没死,还因为她活得更好。二十多天里,不管下多大的雪,结多厚的冰,整个白天她都在找牛羊,她把它们从深雪里救出来,从危险的崖顶唤到缓坡。它们跟人一样,稍不小心就会摔残,摔死,人残了还可以坐轮椅,它们残了就跟死了一样。她把它们聚在一起,给它们开会,讲安全知识。牛羊听得很专心,还微微点头。待春暖花开,主人上山察看,只要放牧在老黄山的,都不像先前那样少了只数。

天地开放,如花。在峡谷地区,这是林安平才有的感觉。

十八岁那年的十月间,她去了乡场。

西柳乡的乡场窄得像根皮带,北面五虎山,南面轿顶山,河水从轿顶山与场镇之间流过。这一带曾是万载荒野,到光绪十一年,才来了四户人家,后来逐渐增多,成为集市,并设甲里,民国初年设乡,叫三清乡,乡长是个外地人,过不惯高天远地的日子,一年中有大半年,见不到他的影子,三清人因此过得很散漫,很自由,峡谷人把自由说成“西柳”,199年后,就改叫西柳乡了。林安平来到乡场,在场镇傍河的涵洞里铺上苞谷壳,住下来,白天背着篓子,去居民家收破旧衣服,逢赶场天,就在场边摆个摊子,将衣服卖给山民。

经常到她摊子前来的,有位老人。老人白发苍苍,手臂黑筋盘曲,他来并不买货,只是捣乱,本来卖两块钱的,他问五角卖不卖?看他实在太老,你答应五角钱卖给他,他又不要。到春节前夕,集市收了,林安平只好回家去,也就是回到那个破庙里去。远远地,她就看到老人坐在庙门口,像在等她。她很欢喜,要是老人无家可归,正好跟她一同过年。她有整整五年没跟人一起过个年了。她欢喜得简直没去想老人怎么知道她的住处,只顾着跟老人开玩笑,说:嘿,我像在哪里见过你呢。

老人说,当然见过。

言毕摸出一面镜子,叫她凑拢了看。

她看到,本是男相的老人,变成了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小圆脸上有两个酒涡,嘴唇含苞欲放,眼睛大而明,却像渊面,明的是日月之光的反射,命里的动**与沧桑,都藏于深处。

这是她:林安平自己!

我跟她是一个身体两个灵魂,林安平说,从那以后,在人前,我出现,她就不出现,她出现,我就不出现。我们一起待了大半年,她对我说,她是龙女。

跟林安平结识二十天左右,她曾对我说,过些日子,她要去五虎山给师父烧纸,现在明白她指的师父,就是牟斋姑。既然说到了牟斋姑,我问她啥时候去,她以期待的眼神望着我,说:明天就去。我说我陪你。真的呀?又是那副小女孩模样,拳头握起来,在胸前晃。

很快她变得严肃起来,说:你去了,我师父会高兴的,会感到光荣的。

这话让我如荷千钧。一个尘世间的小人物,怎么可能给仙界里的人带去光荣?

你是县上来的嘛,林安平说。

我内心颤抖了一下,深感卑微……

林安平不看我,接着说:我当年去五虎山找师父的时候,师父刚好六十岁。姐妹俩早已立下誓愿:不收弟子。可她们拗不过我。主要是舍不得不收我。她们不收弟子有很多原因。这条路太苦了。此外,传人有相当严格的要求,需辨宿缘,观人品,察体相,度慧根,合八字,属相必须是四个脚的,指尖上的纹路,要么是十个筲箕,要么是十个箩箩,不能岔。这些我全具备,而且我不怕吃苦,她们不收我,简直舍不得。

你找到舍不得不传的传人了吗?

沉默片刻,她说:我是小祭司,只能传女;男祭司称大祭司,女祭司称小祭司,大祭司男女都可传,小祭司只能传女。你说的人,我心里有,有三个,但我知道一个也传不了。

为什么?

她转过头,扫视了一眼门外的街景。

她的房子像个火柴盒,窄而深。她扫视过去的时候,正有几个妇人走过,隐约传进来的声音,是说谁的那把牌打得臭。现今的峡谷,除了学生,就无姑娘,姑娘都天南地北务工去了,中年妇人也务工去了,就女性而言,留在当地的,老妇之外,便是少妇,老妇带孙子,少妇带幼子,幼子多睡,当母亲的无所事事,便邀约着打牌。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入峡谷,立刻就能感觉到别天别地,而女人们的装扮,却也是空调衫、森女裙或里裤外穿。时尚的浪潮,并没有遗忘了这个角落。

林安平说无人可传,我以为是因为现在的人耍懒了,只想过安逸日子,但她不是这意思。她说:只做祭司不开药铺的话,我吃穿都成困难。开了药铺照样难,没几个病人,开销又大。鹿走乡龙头山的玄天观,是唐太宗时代留下来的物,却无人经管,是我请个哑巴在那里看守。我在玄天观主持法会,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或者报告上天,说今年收成不错,地方太平,感谢天神保佑,这既不为我,也不为我信众当中的任何人,但都是我和我的信众凑钱在做。当然,你可以说没叫你做,你搞迷信活动,没找你麻烦就不错了。可是人错就错在这里,认为自己的生活是自己挣的,跟天无关,跟地也无关,不知道雨润万物,地发千祥,人才能代代相传。总之一句话,你做的事不挣钱,只花钱,人家觉得跟着你没前途。

前途这个词,用在这里是如此嶙峋,却又如此现实。

我私下掂量,开发千峰大峡谷,林安平的“前途”会很可观。头儿找我谈话的时候,特别提到,我搜集和制造出的化,中心是为一个剧目服务,目前国内的诸多景点,都有剧目演出,不管实景剧还是舞台剧,反正有,没有的正在准备有,有了的正准备做大,我们一步到位,开始就做大,大投资,大制作,大气派,总之是在大字上做章。头儿还说,我们要请大团队,大导演,大编剧。说到这里头儿笑了笑。我懂他的意思,是说我当编剧显然不够格。我的任务是提供材料,既包括原生的,也包括制造出来的。

林安平就是最好的“材料”。除了她的人生故事,我还见过她跳舞。几天前,她说到自己的饮食,说她并不忌荤,但不吃狗肉和牛肉。她没说不吃狗肉的原因,只说牛太辛苦。说罢起身,取下颈项上的一根银圈,跳芒牛舞给我看。在她面前,仿佛站着一头牛,她跟牛嬉戏、闹气、和好,牛是她的玩伴和兄妹。跳罢芒牛舞,又跳水神舞,她仰首向天,悠长悠长地舒叹一声:啊!随后双臂波展,细浪追逐,天地间清水幽幽,百川喜悦。接着跳稼神舞,禾苗能分平原山川,贫沃能种五谷麻棉,能养蚁民心和性……她的舞蹈,正是心、性和命的语言,放入剧目,绝对精彩。而且她远远不该只服务于剧目,她可以教一批学生,既在剧中跳,也可在很多场合跳,比如在县城建个风情广场,让她的学生去广场表演,游客一入县境,马上就能感觉到独有的氛围。“独有”,正是头儿强调的,只要头儿高兴,钱是不缺的,如此,林安平的前途就很光明,何愁她相中的传人不跟她。

可我又怎能给她承诺?且不说我的方案不一定被采纳,关键在于:千峰大峡谷真的要开发吗?这是很难讲的。以往的事实证明,县委记换了,蓝图也跟着换了,而记换得是那样频繁。记一换,上届开始的项目,立即停下,去做别的项目,上届为那项目投入了几百万、几千万乃至几个亿,无所谓,说停就停,比做什么事都态度坚决。

我又哪里能够给林安平承诺什么呢?

夜里星斗满天,可被房东的电话吵醒后,却听到嘭嘭的雨声。还要去五虎山吗?听林安平说,坐车到了西柳乡,出站就爬山,山势陡峻,很难走。下雨天必定更难走。

不管怎样,先准备好。天色未明,我就起床,去厨房煮面条。房东从没见我起这么早过,男主人从卧室出来,边穿上衣,边问我今天咋这么早。我说明后,男主人哦了一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我以为他是觉得我在骗他,担心我离开土门,且一去不返,而又忘了我是交过房租的,于是提醒他说,房租我交了两个月,现在还没到期。他一听,深紫色的脸又紫一层,连忙申辩,说他知道,说房租交不交有啥关系呢,你愿意来我们家住,是看得起我们,家里多个人,也闹热些。说完却不离开,而是凑到我身边,很体己地问我:你跟林安平是亲戚?我说不是。那你为啥天天往她那里跑,还陪她上坟?我不习惯人家这样打探,抽出一握挂面,往沸腾的锅里下,没回他。他不仅没尴尬,还凑得更近,说:她那里去不得哟。

我心里咯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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