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未讲完的故事

“昨晚睡得怎么样？”

陶美瑶扭过头，看到在自己敞开的衣柜里，李念儿正把头搭在一个晾衣架上面冲着她笑，和旁边挂着的衣服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了一起。

看多了念儿的那张脸，陶美瑶最初感受到的厌恶和恐惧现在已经几乎消失，反而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可爱。

陶美瑶也回了她一个微笑，开玩笑地抱怨道：“当然没睡好了。你给我看到的画面也太恐怖了，下次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

李念儿挠挠头，说道：“我也只是把自己的故事叙述给你罢了，具体出现什么画面，我也控制不了……”她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我能控制你的梦境的吗？”

“当然想了!”陶美瑶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从那个绝望的雨夜开始，她的生活突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第一次出现幻觉，第一次进了医院的急诊室，又第一次去精神科看了病。

现在，那个幻觉中的女孩不但有名有姓，有令人同情的身世，甚至还能操控她的梦境……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其实我……”李念儿皱起眉头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突然傻笑起来：“嘿嘿……其实我也不清楚，可能这是变成鬼魂之后的基本操作吧。”

陶美瑶点点头，觉得这种事情还真是不好解释，就像她无法对别人解释为什么自己拥有绝对音感一样。

“那么……”陶美瑶回想着昨晚看到的那些场景，“所以，你曾经因为名字被同学嘲笑，被妈妈逼着做吃播，被弟弟骂……是这样吗？”

“是的。你看到的这些，都是我死了都没办法忘记的事情。”李念儿的表情变得忧伤。

“不过，第一个场景是什么意思呢？我有点没看懂……”陶美瑶问道。

“哦，那个啊——”李念儿想了想，回答：“就是有一次我迷路了，找不到家，特别害怕。后来……后来我被妈妈找到，接回去了。嗯……大概就是这样。”

“啊、所以在梦里，最后你妈妈回头了，对吧。”陶美瑶恍然大悟。“太好了，我想，你妈妈还是很爱你的，只不过……”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后半句该说什么，害怕自己不小心越界，弄疼李念儿内心的伤口。

“应该吧。”李念儿沉吟道，“有的时候……不、应该是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是爱我的。”

陶美瑶还想问李念儿很多问题，比如她如何看待家人对自己的伤害，她最幸福的记忆有哪些，她为什么仍然对食物那么执着……还有，她最后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可是她却觉得难以开口。

“你的故事，好像还没有讲完吧？”最终，陶美瑶这样问道。

“没有。但是我不打算继续讲下去了。”李念儿依然用忧伤的表情看着陶美瑶：“剩下的故事，恐怕连我自己都承受不了，所以……先暂时停在这里吧。”

看到陶美瑶略带失望的表情，李念儿眨眨眼睛，用手指着自己说：“总之，你已经看到故事的结局了不是吗？”

陶美瑶刚想回一句什么，却被从门外传来的母亲的声音打断了：“瑶瑶，醒了吗？怎么听你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什么呢？”

“嗯，妈，我刚醒，刚才和闺蜜打电话呢！”陶美瑶赶紧回应道，又低声对李念儿说了句：“对不起。”

她为自己窥视了李念儿的伤痛回忆而感到抱歉，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自责，更为自己残忍的好奇心感到羞愧。

与李念儿相比，她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没关系，只能怪我命不好。”好在李念儿似乎并没有在意，而是催促道：“快起床吃饭吧！”

桌子上摆着早餐，香气扑鼻。妈妈坐在桌子对面，而爸爸则早已吃过早餐上班离开了。

“哇，鸡蛋灌饼！我记得它的味道，外皮咬下去酥酥的，面饼很有韧劲，里面包裹着脆嫩的生菜和柔软的鸡蛋……你妈妈居然会做这个！我以前只吃过一次……”

李念儿的声音开始时无比兴奋，讲到后半句时却低迷了下去：“妈妈给弟弟买的，他吃不完，我才分到了一口。”

为了防止李念儿再次陷入难过的回忆，陶美瑶把鸡蛋饼加到了自己的盘子里，对母亲笑着说：“谢谢妈~”

母亲有些惊讶：“哎呦，怎么突然变这么客气，去了一趟医院，像换了个人似的……”她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笑开了花。

紧接着，母亲又把“我的乖女儿，多吃点！现在真是太瘦了。”

然而，当陶美瑶看到自己碗中那油亮的蛋饼时，仍然本能地开始感到抗拒。

一时之间，碳水、脂肪、盐分、卡路里……这些长期以来让她感觉无比恐惧的字眼再次复苏，开始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翻腾，搅动她的神经。

紧接着，恐惧、焦虑、自责、反胃……无数负面情绪和记忆像洪水猛兽那样，张牙舞爪地扑向她。

陶美瑶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筷子，身体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