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开业
入海河里逮红油蟹的人多,多是半大小子和无力再摇橹出海的老渔夫,河里像下饺子一样扎满了人。 担心船底会创到贸然上浮的人,海珠远远地停船靠岸,船锚砸进土里,她拎着渔网兜错开密集的人群往上游走。 四丈多宽的河面平静,下水了才发觉水流湍急,若是有人体弱站不稳,或是手脚抽筋,极有可能被水下的暗流冲进海里。 海珠猛地下潜,挥动胳膊往河底去,河底的水流相对平缓,人蹲在泥沙混杂的河底勉强可稳住身形。红油蟹蟹壳偏红,蒙了层泥沙在水里也很显眼,它们藏在水下很是警惕,水流稍有变动立马进洞,或是收起钳子被水流冲走。 一盏茶后,海珠浮出水面,一直留意着她的人不由啧啧几声,“厉害厉害,传闻不虚。” 海珠灿烂一笑,“也就靠这点本事养家了。” 了解她家情况的人闻言点头,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瘫子,全家就指望她多折腾点钱回去。他们顿时也不酸了,还嘱咐她下水小心些,别逞强。 海珠提着五只红油蟹换个地方又潜到河底,这次她有了经验,网兜扎好口子横着放在河底,两段用石头压着。她游到网兜上游,下潜后咚咚踩水,闹出动静把红油蟹吓得缩回钳子,随即像泥沙一样被水流冲走,一半被网兜挡住,被撵上来的人皆数逮住塞进网兜里。 海珠反复撵了几趟,网兜就满了,甚至在她下游的捕蟹人也获利,被冲走的一半红油蟹觉得河底不安全,扑棱棱顺着水流上浮,晕头晕脑的被撒下来的网捞个正着。 “丫头,要走了?” 海珠点头,她带来的桶已经装满了,网兜里也装了一半,而日头已经升至半空,她还要回去做菜。 拔起船锚正要撑船离开,河上游响起两声锣鼓响,一艘吃水厉害的商船拐进河道,河里的人麻利的从水里起来,给商船让道。 来船了,闲时来捕蟹的脚夫挑夫光着膀子拎着短褂脚步匆匆离开。 海珠湿漉漉地拽着船锚站在岸上,扬着头看船头都比她高的商船,船上的商人忙碌着归拢货物准备下船,只有个别清闲的倚在船舷上往下看。 商船走了,海珠也紧跟着撑船离开,前方商船留下的浪花大,她跟的紧了又溅了一身水。 “哎!海珠——海珠——” 于来顺扒在船舷上喊,见海珠抬头看见他了,他朝码头指。 两船一前一后靠岸停泊,海珠提着红油蟹上岸,赶来进货的人看到了,问她蟹怎么卖。 “不卖。”海珠捡起一只爬出桶的蟹,站在一旁等于来顺。 “海珠,又逮了这么多蟹,卖不卖?”食肆老板已经认识她了。 海珠摆手,说:“你多等一会儿,待会儿就有来卖蟹的人。”瞅着于来顺扛着东西下来了,她挤着人群过去,感觉有人趁乱摸她的桶,她回过头眼神一厉,个矮面猥琐的男人讪讪的把蟹丢进桶里,一溜烟挤进人群里。 于来顺这趟带来的货不少, 雇了五个挑夫才把东西都搬下船, 他肩上扛的包袱压得人直不起身,跟海珠说话翘着脖子像埋在沙里的龟。 “我给你们姐弟三个带了东西,你看什么时候得空了去家一趟。” 海珠愣了一下,认真盯了他两眼。 于来顺顾不上琢磨她的想法,身后的挑夫在催了,他扶了下腰,给人领路往红石村去。 从背后看,他像是背了座山的龟,身上穿的裤子应该好几天没换过了,□□的像烂盐菜,腚上还补了两个疤。 他但凡多雇个挑夫都不至于这么辛苦,舍不得几个铜板却大老远给她们姐弟几个带东西? 又一只蟹爬出桶,海珠弯腰捡了起来装进网兜里。 她回去后就着手准备做菜,齐老三砍的柴已经整整齐齐码在厨房里了,齐阿奶和齐二叔把她昨天到回来的虾蟹都已经洗刷干净,见她又拎了一桶一兜回来,两人拿起刷劈毛的毛刷继续刷。 “大姐,烧火吗?”风平问,他把买回来的葱和蒜已经剥完了。 “肉买了吗?”海珠捞起吐沙的蛤蜊,这是今天上午赶海的人才从沙里挖起来的,鲜活。 “买了,猪肉佬给我砍的好五花。”冬珠说。 “那我们这就过去。” 今天做的简单,围绕着虾蟹做菜,免得菜色多了累人。 锅里添水,水开倒蛤蜊进去,煮两滚捞起倒进凉水盆里,就着锅里的热水开始蒸蟹。 冬珠哼着小曲洗蛤蜊肉,海珠和面准备包两篦猪肉蟹饺。 海蟹蒸熟放凉,趁着醒面的功夫,海珠用铁锤轻轻敲碎蟹壳,冬珠洗完蛤蜊肉继续剥蟹壳,剔蟹肉取
蟹黄挖蟹膏。 “大姐,还烧火吗?”风平问,不烧火他也洗手剥蟹了。 “等一会儿,我来切肉,你先把火炉给我点着。” 蛤蜊肉倒进瓦罐里煲汤,一同参与调味的还有一盘火腿肉。肥腻的五花肉切块儿煮熟,煮去一部分油水后洗净,倒进瓦罐里一起煲汤。 “潮平,去我屋里拿一碗大枣来。”海珠吩咐坐在门口巴巴看着的小孩。 潮平大声应了,兴高采烈跑出门,不一会儿就捧着一碗红枣过来了。 红枣也倒进瓦罐里,这道菜就不用人费心了。 海珠开始剁五花肉,肥的瘦的混在一起,随着案板的震动肉沫被震起来又落下,剁成肉糜了倒上葱姜水掺上蟹腿肉继续剁,最后加盐。 挤一坨肉糜放勺子里用滚水烫熟,尝了尝味,有些淡再加点盐,开始擀面。 “老板呢?来生意了。”沈遂进门大喊。 “咋乎什么,你熟门熟路的装腔作势个什么劲。”沈二哥斥了一句。 海珠听到他的声音才出门,手上还捏着饺子皮,“二哥,二嫂,你们也来了?” “对,小六请吃饭,我们就过来了。”沈二嫂递了一副画过去,“我自己画的,你别嫌弃。” 海珠手 上有面,她让风平出来接过去,说:“白得的我可不嫌弃,二哥二嫂屋里坐,今天客人估计不多,我也没多准备菜,顶多再有半个时辰就能上菜。” 一直等着的沈遂这时候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一个挑担的小厮,担子两边挑着大竹筐,筐里是满当当的盘子和碗。 “如何?我送礼送到你心坎上了吧?”他嘎嘎大笑。 的确是用得上的,海珠很满意,也请他屋里坐。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一个兵卒敲响了门,韩霁今天早上出船巡逻去了,他差人送来开业贺礼。他大概是跟沈遂商量好的,一个送盘子碗,一个送十套桌子椅子。 “少将军说了,祝您高朋满座,客似云来。”兵卒传了话就走了。 沈遂站在檐下拍大腿,“我输就输在没读过,不会说好听的话。” 没人搭理他,海珠揭开冒白烟的锅盖,把绑住钳子的红油蟹码在锅里,她还没吃过这种蟹,问沈遂滋味如何。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油蟹吗?就是这种蟹膏肥黄厚,跟差不多大的梭子蟹、毛蟹、青蟹相比,蟹膏比这些蟹要多出两三倍,几乎是掀开蟹壳下面全是蟹膏。而且膏肥得漏油,蟹油渗透在蟹肉上,吃着比旁的蟹可美味不少。”沈遂走进厨房,抱臂看着锅里的红蟹,指着几个断了钳子的蟹说:“这几个蟹就不行,钳子断了就泄了油。” 海珠觑他一眼,这么神奇的? 等这锅蟹蒸好了,她不顾烫手,选了只母蟹撬开壳,里面的蟹黄果然又多又饱满,咬了一口,油润又鲜甜,她立马改变了主意,不用红油蟹炒粉了,糟蹋东西。 “好吃吗?”潮平咽着口水问。 海珠点头,捡一盘子蟹放灶台上,说:“等一会儿,冷了吃。” 另外又捡六个放盆里压着。 “菜做好了?” “呦,是你们啊,也来吃饭?”是巷子里的邻居,齐阿奶招呼他们屋里坐。 “我在码头看见海珠提着一桶红油蟹,就奔着吃个过瘾来的。” 一行五个人,海珠把人请进另一间包厢,过后要是再来客人就要在搭了半边海草棚的院子里摆桌了。 红油蟹蒸好就端上桌,一盆十只,十只一两银子,蛤蜊火腿炖五花,一钵二百,这也是街上食肆的菜价。大青蟹和龙虾贵些,二斤重的青蟹二百一只,龙虾八十一只。 至于蒸饺,三十一碗随便吃。 “还有蟹黄油炒粉,有蟹肉有章鱼,需要的喊一声,我现炒。”海珠对两桌食客说,她让齐老三在院子里摆了桌子,也该自家人吃午饭了。 齐阿奶连连摆手,太贵了,她吃不起,都卖给别人赚钱吧。 海珠给她盛一碗饺子,“又不是花钱买的,别舍不得了,你吃了我不问你要钱。” 屋里传来一声笑,齐阿奶有些脸热,看到银子就扣掐,老毛病又犯了。 正吃着,又来三个客人,他们是夜摊上的熟客,之前海珠摆摊的时候说过, 今天路过就来看看。 “我就知道有好东西,红油蟹还有没有?” “??” 海珠进厨房,吃蟹得配酒,改天她要去陈老板那里买两坛黄酒回来。 “来一盆吧,一年也就这个时候能尝个味。还有什么菜,饱腹的多来点。”
冬珠包着一口蟹肉去帮忙,腿脚勤快的先端三盘煎饺放桌上,海珠盛了一钵蛤蜊火腿五花汤过来,汤水煮成了乳白色,五花肉看着像肉冻,上面飘着红枣撒着葱花,看着极有食欲。 “还可以炒粉,想吃铁板鱿鱼也可以点。”海珠说。 男人拒绝了,看见这个汤就不想吃味重的东西了。 晌午的食客就这三桌,沈遂三人吃了四两银子的菜,走的时候还要带一钵红油蟹走,海珠给他捡了五只,没要钱,就只剩下五只了。 第二间包厢人多,吃了六两多的饭菜,后来的三人吃了二两又一百二十的饭菜,走的时候问海珠晚上还去不去摆摊。 青蟹和梭子蟹还有剩的,晚上是要去摆摊,卖蟹粉和铁板章鱼。 虽然客人不多,但齐阿奶他们都满足了,海珠也满足,赚到钱又不累人,不急不忙的刚刚好。 待收拾完锅碗瓢盆,海珠拎着六只红油蟹带着冬珠和风平去红石村。 于来顺奔波了一路也没歇,到家洗个澡吃个饭就去联系渔船了,他的货物在码头上不吃香,要用船载到村里叫卖。 “现在春笋多,你多拿点干笋回去,免得花钱买了。”秦荆娘给海珠扒一筐,还有收来的豆豉也让她带几碗走,“这些干果和甘蔗你们带走,你于叔专门给你们带的。” “留着卖钱吧,别给我拿了,他大老远折腾来的,废了不少心力。”海珠赶忙阻拦,她有些不解地问:“他怎么回去一趟变化这么大?还给我们带东西。” “别管他怎么想,男人就是一时好一时歹的,你就当他心情好,他愿意给你就拿着,遇到了多说几句好听的话,说不定下次还会想着你们。” 刚说完没一会儿,于来顺回来了,风平眼珠子一转,嘴甜地喊叔,说:“这甘蔗好甜,比我们自己买的甜。” 于来顺笑了两声,心里很是受用,说:“喜欢吃下次我还给你们带,我去甘蔗地里挑的,选着好的买,比商船拉来的货要好吃些。” 他心想反正几个孩子没爹,亲娘又跟了他,他试着多费几分心思,说不定就认他当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