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碧落黄泉
梅姨娘手法娴熟地整理着厢房，推开窗棂，让清风带走周夫人与她共饮小酌的余韵。她先是对桃枝与柳枝吩咐道：“老爷那里，不必提夫人今晚在此用膳之事。”
言罢，又特意向南桥叮嘱：“夫人是夫人，你父亲是父亲，两者不同，我们的事情切莫对他提及。”
南桥心中对梅姨娘与周夫人之间的真实关系充满了好奇，依她这些年听下人们私下议论的经验，从未见过哪户人家的主母与侧室能这般奇异相处。
说好吧，平日里梅姨娘在周夫人面前总是礼仪周全，保持适当的距离。
说不好吧，在这样的时刻，两人竟能默契地避开那位薄情的父亲，私下对酌谈心。
“为何不同？又为何不能说？”南桥决定追问到底，她必须从这两位身上学到如何与才智双全的侧室和谐共处，这可是门高深的学问！
梅姨娘瞥了她一眼，道：“你以为夫人与你父亲相同吗？”
“自然不同。”南桥答道：“夫人是女子，我父亲是男子。”
“你脑袋里装的全是烤鸡腿吧！”梅姨娘少有地动怒，不悦地指了指她的额头，幽幽道：“夫人与我，皆是明理之人。”
南桥恍然：“所以你们能相交，却与钱姨娘、崔姨娘无法如此。”
梅姨娘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不告诉你父亲，是因为无此必要。男子在外为生计奔波已足够辛劳，何苦再给他增添烦忧？只需让他知晓，家中以他为尊即可。”
南桥并不相信梅姨娘如此贤良，分明是怕那位薄情的父亲担忧正室与侧室联手对付他。
总之，听本地人的准没错。
南桥愉快地协助梅姨娘收拾好房间，劝她休息，体贴道：“姨娘勿忧，我并不介意，也不害怕，无论如何都要把日子过好。万一这门婚事真落在我头上，您务必看开些，那裴融我看并非恶人。”
梅姨娘未置可否：“去睡吧，我自会有决断。”
南桥安排好一切，熄灭灯火，悄然出门，正巧撞见父亲在外探头探脑，便停下脚步，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父亲，您回来了？如何了？”
檀同知将她拉至一旁，指着屋内低声道：“你姨娘怎样了？”
南桥叹了口气：“喝了半夜闷酒，我怕她哭闹，便让她歇下了，父亲还是别进去，您奔波劳碌，也该早些休息。”
“喝醉了？”檀同知顿时一惊，看着体贴的女儿倍感亲切：“你说得对，我还是不去打扰你姨娘休息了。那件事你放心，保证不会有半点不利的言语传出。”
“父亲，您可真厉害！我就知道无论发生何事，您都能处理妥当！”南桥崇拜地望着檀同知，双手如松鼠般抱于胸前，眼中满是敬爱之情。
“嘿嘿”檀同知羞愧地笑了笑，认真道：“裴融乃正直君子，人品极佳。你三姐无见识，夫人也糊涂，总嫌弃人家出身贫寒，不能科举无官职，认为在秋城无出头之日。
其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毕竟是皇族旁支，又得福王府青睐，家境不俗，我们家才是高攀了。父亲出身寒微，半生奋斗仅是个小小同知，常受梁老贼欺压，若能与侯府联姻，顺便解决我的困境，那是最好不过。
况且，我这几日暗中调查了安乐侯府，确是家底殷实，裴融也不沉迷风月。女儿啊，门第高贵、富有、行为端正、人品相貌俱佳，这门亲事多好！”
南桥笑而不语，父亲既推销了女方又推销男方，真是个称职的媒人。
檀同知深知欲速则不达，又安慰了南桥一番，轻手轻脚地离开，生怕被梅姨娘发现他的惧内之态。
虽然檀同知未告知南桥此行的具体成果，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次日午时，装有桐子叶粑粑的食盒被送了回来，消息迅速传至南桥耳中。
情报高手柳枝丫鬟详细禀告：“送回食盒的是安乐侯府的管家，名叫廖祥，衣着体面，礼数周到，说是遵照他们公子的吩咐，特地送回食盒，还附有回礼。”
“回礼是什么？”南桥撇嘴，不出所料，父亲果真拿她做的桐子叶粑粑去讨好裴融了。
她也好奇，像裴融那样的人，见到那种不起眼的小食，会有何反应。
柳枝皱眉道：“说出来小姐可能不信，竟然是一枝含苞待放的菊花枝叶！大家都猜不透其意。这季节并非赏菊之时，况且花还未开。”
“莫非是要我死心？”南桥也不解，毕竟她不通风月，更无诗情画意，只知吃喝玩乐、贪图享乐的寄生虫。
以她浅薄的理解，菊花不都是用于丧事吗？裴融送一枝未开的菊花枝叶，恐怕是在警告她：趁我尚未发作，识趣远离！否则让你办丧事！
啧！好可怕！果然外表一本正经的人！血统尊贵，岂是几个冷掉的桐子叶粑粑所能收买的？
南桥打了个寒颤，最可惜的竟是她那几块桐子叶粑粑：“我好不容易才寻得桐子叶，又试验多次才成功，真是可惜了！”
“……”柳枝不懂小姐心中所想，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关心这门婚事能否成吗？为何焦点成了桐子叶粑粑？
“柳枝你不明白，美食需由懂得欣赏之人品尝，方显其价值，否则便是浪费。”南桥忆起前世病痛缠身、馋涎欲滴却食而不得的痛苦日子。
只有经历过，方能体会美食对于人生的意义非凡，无可替代。
“也是。”柳枝的优点在于，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更何况她也很喜欢那桐子叶粑粑，的确浪费了。
主仆二人一番感叹后，又兴冲冲地商量明日做何美食。
忽见自万佛寺归来后一直躲藏的檀如意扒着门框，蚊吟般细声道：“五妹，或许你想岔了，依我之见，送含苞菊花枝叶，并非不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