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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风(第2/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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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买烧腊也就罢了,他竟然也不跟王小英搭腔。

他做饭的时候,王小英说,张大哥做饭了?他吃饭的时候,王小英说,张大哥吃饭了?他都嗯一声了事,再无二话,显得她像个傻子。他的狗坐在木船上吃,狗碗是一个大黑钵,可能是从河边捡来的,缺了一角,王小英会把不小心弄到地上的碎肉丢进钵里,说黑儿,尝尝看,好不好吃?这条狗本来没有名字,张铁匠把它拉进拉出,很少跟它说话,要说,也不需要把它叫答应了再说。王小英叫它黑儿,它就喜欢上这个名字了,从那以后,别人——包括张铁匠在内——笼统地叫它狗,或者只像唤狗那样呜呜地唤它,它是不理睬的,叫它黑儿,它才会转过头,或者张嘴应答一声。

王小英说这话,是想让张铁匠知道她给黑儿吃了肉。

他听见了她的话,却听而不闻,看不都看一眼。

王小英觉得自己是在讨好他,这感觉相当不好,但有什么办法呢。

一男一女,单门独户地隔壁而居,如果话都不说,实在太古怪了。

古怪里潜藏着某种风险,这风险不甚明了,但它是存在的。尽管几十米外就是街,但街上的人不跟他们来往,要打菜刀什么的,也不找张铁匠,而是直接去家用商店购买,就连散步,也不往这方走,嫌这里白天太闹,晚上,凝在空气中的水泥味太刺鼻。如此,张铁匠和王小英,就像住在郊外,住在荒山野河,自成一个世界。

——要是他妻子来跟他住在一起就好了!

王小英常常通夜不关灯,隔壁的人翻个身,也会让她惊醒。

醒来后就再难睡过去。夜晚是供人休息的,不能睡觉,即便屈身躺在**,也算不上休息。血液闲得慌,就把大量工夫用去消化。王小英老想起夜。这事情相当麻烦,旁边没有厕所,街上也没有公共厕所,要解手,只能跨过横躺着的预制板,爬“?”字形的两段石梯,上到几十米高台。高台上是回龙镇中心学校,那里有厕所,来来去去的,光在路上就要花七八分钟,碰上肚子不好,一夜多跑几趟,上厕所就不是松包袱,而是需要吃苦耐劳才能完成的工作了。糟糕的是,这段路上没灯,只能打手电筒。手电的光晕让夜晚显得更深远,更神秘,给人图谋不轨的印象,又似乎在招引着罪恶。

王小英偷偷买来一把夜壶,放在床底下,用床单遮了。可用夜壶有个毛病,会发出响声,她在口子上塞了稻草,就没那么响了。傍河沿堆了很多稻草,铺垫新打出的预制板,她随便用多久也用不完。虽如此,碰上解大手,还是只能去中心学校。

相对于王小英,张铁匠的烦恼要少得多,即使起夜,通常也用不着跑那么远,出门,朝下走十余步杂草丛生的斜坡,就是河。张铁匠把尿撒在河里。河水一浪一浪地拍击岸边,但张铁匠撒尿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哗哗啦啦的。这是王小英最害怕的时候。直到张铁匠回屋,将门顶上了,她的心才勉强安定下来。张铁匠没有门锁,也没有门闩,一句话,他的门从来不关死,只在睡觉时用一块铁顶住,不为防人,只为防风。他要是锁上门也好,把门锁了,王小英也会觉得安全些。

有天她从厕所回来,从张铁匠门前过,见他的门是翕开的。她吓得一步跳开,冲进自己屋子,嗒的一声将门闭了。躺到**,她还觉得有只钢铁般的手,从张铁匠的屋里伸出来,把她拽走。

以后的若干次,王小英都发现,她从厕所回来,张铁匠的门都微微翕开,而她出门时,看见那道门分明闭着。当她进了屋,才听见隔壁的铁砣轻轻滑动,张铁匠又把门关严了。

联想到第一次见他时,他开始光着膀子,转过身就把衣服穿上了,王小英觉得,自己想象中的风险,或许并不存在。他是在保护她。当工人问她晚上害不害怕时,她说“有张大哥在,老虎来了也不怕”,就是故意说给他听,表达她的感激。

他听见了吗?应该听见了,可他照旧听而不闻。

有好多回,王小英都想端碗烧腊送给他吃。一个干苦活累活的汉子,三五天甚至七八天才吃一顿肉,哪怕一顿吃两斤,也顶不了事。但看一看他那铁一样冷的表情,王小英打消了这念头。她懂得囊中羞涩之人的自尊。凭张大哥的收入,并非吃不起肉,他那么节俭,定有他的难处,有他的想法。

王小英的心里涌起一种陌生的感情。这感情不好命名,勉强可以称为怜悯。

怜悯这个孤独的男人。

工人们有时想跟张铁匠开开玩笑,可他不是开玩笑的人,再说这玩笑也不能开。尽管王小英把张铁匠叫大哥,其实该叫叔叔才对,不相干的人之间,年龄决定辈分,拿不同辈分的男女说笑,是违背伦理的。可工人们到底还是想说点啥,说了,下午干活不累,否则那些话压在心里,身体沉得慌。万变不离其宗,他们想说的,无非男女。

他们问王小英,成家没有?王小英说,没有。又问,有对象没有?王小英说,没有。她回答这话的时候,总是飞快地瞭一眼问话的人,那眼睛真是深,眼睛里面像长着无数双小手。不过,问话的人却相当扫兴,一个没成家也没谈对象的女子,就是标准的姑娘,你怎么好跟一个姑娘说男女之事?

但时间一长,工人们到底憋不住,有些放肆起来了,称烧腊时,好些人围过来,不直接跟王小英说放肆的话,他们互相说。比如:某某的饭盒里,有鸡蛋,也有豆腐,定是夜里被掏了,婆娘心疼,用鸡蛋和豆腐为男人补身子。再放肆一点,是说:婆娘哪里知道,你还在悄悄用烧腊补身子。反正是类似的言语,离不了下三路的。平时,男人们主要也说这些,有女人在场,说得更来劲罢了。王小英的脸一层一层地热。

她不言声,低头切肉,刀时轻时重地游走。

她给的分量越来越少了。

先前,秤杆翘得老高,现在平平的,甚至往下坠。

曾经,王小英是抱过幻想的。她幻想能在他们当中找个人,把自己嫁了。

她家在老君山顶,老君山是清溪河流域最高的山,山顶离天很近,植物怕把天捅漏了,都长得很矮,连松树也是矮松,主要是两尺来高的旱杉林,野鸡在林里做窝、下蛋、孵化,岩鹰在苍天盘旋,察看这片东西延伸的贫瘠土地。那里的姑娘,最好的结局是嫁到半山。谁也不敢奢望嫁到坝下,更别说土肥水美的半岛。但王小英的确这样幻想过。

有个年龄比她稍长的工人,留着老长的头发,染成黄色,张牙舞爪地向后披散,像床烂蓑衣,干活也直着腰,一看就不是那架势,而且抽烟厉害。王小英不喜欢这样的男人。但也有让她喜欢的地方,他言语不多,一说一笑,看上去有些羞涩。当然,最喜欢的地方在于,他是半岛人。然而,人之所以有幻想,就是用来破灭的。那个言语不多的男子,那个看上去有些羞涩的男子,不仅已经结婚,在她面前说骚情话,也并不比别人嘴软。

王小英心知肚明,这些人其实是在拿她当下酒菜。

既然我做了下酒菜,我称给你们的烧腊,就得克扣些。

她给那个长头发男子的分量最少。

秤杆下垂的时候,工人们很想让她再添点儿,很想问问她,你的分量咋越来越少了?但抹不下情面。大家相处一段时间,彼此间就有了情面。他们从没跟王小英争过秤,因为她的分量本就那么足,现在不足了,却也不好争了。他们只是觉得,王小英再不像以前那样可爱了。风月抵不过馒头,这种生活哲学是颠扑不破的。渐渐的,他们不大来烧腊摊了,这时候也才发现,老婆配给自己的菜啊肉的,很香,而且完全够吃。

王小英卖出的烧腊一天不如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勤劳,后半夜就去屠宰场办货,背回来细心打理。她的手艺更纯熟,火候拿得更到家。空闲时候,她爱半蹲在木船边,逗黑儿玩,眼睛却进铁匠铺,看张大哥啥时加钢炭,啥时扯风箱,啥时翻料,啥时锤打,啥时淬火。张铁匠做事忘情,她欢喜这种忘情,仅此而已,但看得久了,也耳濡目染,悟出了火候的重要。世间事说起来复杂,大道理其实是相通的,王小英把悟出来的道理用在自己的生意上。她懂得了先热炉,再加水,再高温,再中火,继之火;她以前制出的烧腊身枯、脱皮,不知道什么缘故,现在明白那是火烧得太老,致油过量流失。她还学会了恰当利用味源,在调料中加姜和微量玫瑰露,使肉品看起来鲜亮,吃起来醒胃。

可人家却少于往她这里来。她知道症结,似乎又不知道,因为人来了,她照旧抠秤。是她打定主意要让他们的轻薄付出代价,还是生意做久了,抠秤就成了自然而然的反应?

老实说,现在还往她这里来的,并不是嘴馋,也不是想听她说话,想看她的脸、看她的身段、看她的手,固然,她的声音好听,样子好看,在镇上待一阵,她身上多了河谷的温润,变得更好看了,——但他们不是为了这些,而是觉得,开始闹闹热热地去照顾人家生意,人家抠一点秤就不去了,显得太小气,太不像男人;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同情因素,或许这种因素还是最重的。可王小英并不领情,秤抠得越来越狠。

既然这样,工人们就都不往她那里去了。

他们要的不是味道好,而是分量足。挣钱可不容易,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不该用于享乐,更不该抛开家人,独自享乐。检点这些日子,工人们觉得,自己的花费实在太大了,要买烟抽,要打酒喝,要称烧腊吃,一个人的花费,顶一个家,甚至不止,实在太不成体统了。到吃午饭的时候,工人们坐得远远的,且不约而同地背向两间棚屋,彼此也不交谈,只顾低头吃饭,恨不得几口就吃下去,免得受折磨。不管怎么说,他们觉得自己对不起王小英。王小英站在摊前,看着他们的背影。

河风永不停歇地吹,风自己没来,是水流生风,风里也带着水样的生命,带着皱褶似的波纹。

王小英要一直看着最后一个吃完饭的工人,在水龙头上洗了碗,把碗放进塑料提篼,在衣服上擦了湿手,摸出烟来抽了,她才把肉搬进屋去,收了放在门外的案桌。

这期间,张铁匠没停止打铁,但他不能像以前那样忘情了。他注意到了棚子外面的景象。早就注意到了。工人们说骚情话的时候,他就心里发紧,觉得事情不妙。至于怎样不妙,倒没细想。也可能细想过,只是想不清楚。

王小英收了案桌,首先感到伤心的是木船上的黑儿。它在耐心地等肉吃,很长时间来,每天中午,它都能吃到烧腊,有时是王小英不小心弄到地上的,更多的时候,是王小英收摊前,特意把削下的碎头给它一些,这些天是怎么了呢,它还没吃到肉,怎么就收摊了?它在木船上转圈,呜呜叫。张铁匠丢了家伙,走出来安抚它,饿了?他问。黑儿叫得更响,更委屈,朝王小英的屋子纵跳,每次起跳,都被铁链拉回来。铁链哗哗摇响。张铁匠朝旁边瞄,见王小英的屋子关着,屋子里悄无声息。

那些肉又只能便宜处理了,张铁匠想。他很想去敲开门,称两斤,甚至三斤。但无济于事,王小英制的烧腊,有几十斤呢。别人分明不再来买,可她进的货并不减少,像是故意跟谁斗气。斗气的结果,是自己吃亏。连续好几天,她都是在下午时分,把烧腊背到街上的饮食店里,本来二十三块钱一斤的,十五六块就卖给人家了,他们有冰箱,不怕囤积,等到赶场天,四方乡民拥来,就能干干净净地腾空,三百五百地嫌。王小英却赚不了钱,顶了天,也就保本。

这天,张铁匠把黑儿轻轻呵斥两声,进屋做饭。将饭煲上,再理四季豆。刚理了两根,从衣兜里掏出块电子手表看时间。12点33分。他放下筲箕,走出门,快步登上高台。

这次他不是去上厕所,而是找中心学校问些事。

中心学校离高台崖口,将近五十米,那是一面大湾,背靠白斗寨。白斗寨作为大巴山余脉,从上游数十公里奔突而下,很霸道地将沿途的镇子朝河边挤压,偏偏到这里窝进一面大湾,像是它考察过回龙镇的地势,若无这面大湾,连学校也没处建,于是发了慈悲。校门朝河开,但只有弧形框架,没有门。倒是有个守门的师傅,兼做收发。往常,张铁匠去学校上厕所,从不跟那个因为秃顶而不好分辨年龄的师傅打招呼,师傅也从来不问,年年月月,他把报纸收了,信件收了,分发到各个办公室,就搭把已经发黑的藤椅,坐在箱笼似的门卫室外面,兢兢业业地混着光阴。看上去,他的一生是多么漫长。今天的张铁匠却很谦卑地朝他走过去。阳光散散淡淡地照着那师傅,师傅看到了阳光里的阴影,每天他都会看到数不清的阴影,直到太阳沉入河流,天和地都变成了阴影,这一天才算完。

可今天这条阴影却停在他面前,跟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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