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厥地唐兵

安业坊位于崇业坊正北，两坊之间只隔着一条大街。铁竹里是位于安业坊的一铺铁器铺，遮帘闭户，显然不接待客人。

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走至铁竹里门前，叩了下门，一短三长。铁竹里的平屋寂静了一会，开出一条门缝：“草原的狼终将去往何处？”屋内传来声音。

“弓镝所指，皆能所往。”

铁竹里的门忽然开了一个身位的口子，斗篷男子侧身闪了进去。

男子取下斗篷，看上去三十多岁，左眼戴着一个黑布眼罩，瘦削的下颌留有一圈硬邦邦的稀疏黑胡，像极了一把掉毛的硬鬃毛刷，此人正是独眼狼。

“原麻子，我们的计划好像暴漏了。”

原麻子是铁竹里的主人，一身斜肩褐色衣装，生的一个鹰钩鼻，目光深邃，是一个藏在长安已久的暗桩。

“这风声有所耳闻，而且将建子那边已经出事了。”原麻子口中的将建子，赫然就是身处平靖司的安田。

独眼狼眼神诧异：“你说旅戈军那些酒囊饭袋？他们几十个人，也不见伤得了到我一根汗毛。”独眼狼语气中有些自豪。

原麻子不屑一笑：“旅戈军不过是群羔羊组成的羊圈，岂能与孤狼争獠牙之利。是十三阎王，他又回来了。”说着，原麻子望向天板，思绪飘到了草原。他隐约看见广袤的茵坪上矗立着一个持戟踏马的年少人。

那是刻在突厥人骨子里的惧怕。

“十三阎王......”独眼狼语气渐渐凝重，这位人物是大汗特意叮嘱要小心的角色。原麻子从木屉中取出一张羊皮纸，递给了独眼狼。

“这是大汗那边的新消息，让我们去抓王忠嗣的女儿。说用她的每一根手指，每一根毛发，每一寸肌肤，来祭奠我们死去的突厥士兵。”原麻子语气兴奋，脑海中浮现出了种种画面。

独眼狼右手攥紧羊皮纸，愤慨道：“王忠嗣，也是时候该承受我们突厥人的怒火了。”说罢，独眼狼收起神色，取下右靴子，用小刀将鞋底剖开，很快就露出了麻黄一角。

独眼狼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折叠的舆图，一摊开，里面是唐朝的军队布局图。

原麻子两眼放光：“有了这图，大汗计划指日可待啊！”独眼狼兴奋道：“能给大汗送去吗？”原麻子摇摇头：“当下长安阖城，一时半会恐怕送不出去。这图临摹起来十分复杂，一些特殊的染料被官署严格控制，若是采办，无疑会暴露。”

“那我们怎么办？”

原麻子道：“不用担心，我们按照大汗的计划，逮捕王韫秀就行了。至于边防图，我就不信这平靖司能一直阖城不开。”

“那十三阎王呢？”

原麻子嘴角暗翘：“自会有人对付他。”

与此同时，永和坊，这里靠近长安边缘的延平门，远离闹市，因景色优美出名，深得达官显贵之人爱戴。很多官人都会在此处买个府邸，百花盛开之际来此处居住些时日，欣赏美景。 当下并非花开盛季，所以很多府邸都是空荡荡的，偶尔几位负责打扫的苍头提着扫帚等工具行走在街上。

不久前，唐敬拍醒了姚安能，姚安能觉得唐敬背着他和官老私下交易，试图逼迫自己说出后面与官老的谈话。唐敬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没谈拢，便不再解释。

姚安能对此半字不信，二人之间也因此多了一层猜疑的隔阂，彼此关系变得有些微妙。姚安能表示会如实上报给李司丞，唐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二人来到香花府前，按照平靖司那边给的地契，这个府邸的原主人叫做遥香鹤，几年前做生意出了躺远门，至今未归，不知是不是死在路上了。

不过一个这样暂时无主的府邸，居然有人还派遣章萜生来看守庭院，这也恰恰说明来对了地方。

“你在外面望风，我进去探探。”

“你确定不是想借此逃逸？”姚安能道，“我必须跟你进去，这是我的职责。”

唐敬道：“我觉得我会带一个无法托付后背的人，闯入这凶险之地吗？老老实实在这望风，否则我不介意再次将你切晕。”

“你！”姚安能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奈。

唐敬没有理会他，挎好肩上的手弩，舍弃掉了横刀，选取了相对精小的障刀。这种庭院少不了入室调查，在狭小的空间中，障刀的作用要比横刀强得多。

唐敬把障刀咬在嘴里，后退数十步，忽然加速起跳，双手攀在院墙边缘，手力一使翻过了院墙。

不得不说，这些突厥人很聪明。永和坊这些无主的府邸确实是他们藏身的极佳之处，而且周围植株密林，很方便隐蔽和逃窜。如果这个府邸真的藏有突厥人，正门一定装有负责警备的道具，所以翻墙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府邸的建筑很符合大唐风格，走过影壁，迎面而来的便是中堂，中堂东西两侧有两间厢房，厢房之间有廊道回绕，直通后堂，形成了一个后院。

唐敬取下手弩，搭在左手肘上，警戒地一步步深入。

走过回廊，中堂后方的院子很大，里面修筑了一座二层木阁，透过窗户，依稀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个人影来回走动。木阁外，还有数十位士兵来回巡逻。唐敬放缓步子，争取不露出任何脚步。

一股风声吹来，唐敬耳朵一动，听到一旁的草地传来窸窣声响，他立马转身对准灌草，里面走出了一个提着短绔的鹰钩鼻男子，显然刚解完小急。

那男子看见唐敬的一瞬间，正要发声，突然感到咽喉处被什么东西阻塞，低头看去，一根箭矢已经射入了咽喉之后。他嗬嗬数声，遽然倒地。

唐敬登时迈步上前把尸体拖入丛中，发现这男子穿的是将工监的号坎，编号四十七，就面貌上看，略有标志性的深目鹰钩鼻，多是突厥人。

唐敬忽然意识到，安田作为将工监上层，私下调用了不少号坎，这些号坎成为了突厥人隐蔽的马甲。唐敬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官服，实在显眼，于是脱下这人的号坎换上，继续深入，来到了木阁前。

唐敬当了五年不良帅，太熟悉大唐士兵的服饰了，这些在木阁前巡视的士兵，根本就不是突厥兵，而是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