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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因为我是一头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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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安能两肩一松:“我是不是,不适合这条路。”说着,他把脑袋垂下去。

唐敬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哪怕是深陷黑暗的人初见光明,也会有些短暂的不适。反之更然。你会适应的。”然后走至那堆废墟,这里的焦柴也都被旅戈军和武侯们处理了当。

旅戈军们从废墟中挖出的一个地下通道,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叫来萧四郎:“你去调查一下,这个柴屋的前任主人是谁?”这种地道的挖掘,定然早有所备。

说罢,唐敬纵身跃了进去,姚安能迅速调整了心态,紧随其后。这个地道很直,没有任何弯口,大致是西北方向。

唐敬小心翼翼地走至尽头,往上是一口废弃的水井,井口被井盖盖住,一片漆黑,旁边立有一个竹扎的木梯。姚安能正准备向上攀爬,却被唐敬扼住肩膀,拽了下来。

“我来。”

唐敬蹬住梯子来到井盖下,取出障刀,微微撬开了井盖。他沿着井盖边缘缓缓划去,发出刀身与地面摩擦滋滋声响。唐敬的动作无比谨慎,且用力不大。

大概绕了半圈,唐敬感觉刀刃受到了一股微弱的阻力。他斜歪着头,看向那一丝光缝,那里有一根长蛇般的细线,遮住了一小道微光,格外显眼。

唐敬用障刀前后慢割,很快将这根绳索切断,然后继续持刀,直到绕完了一阵圈,这才掀开了井盖。一道光束洒在姚安能脸上,他的眼睛有些没适应过来。

唐敬爬上井口,这口井没有水轱辘,一旁却建立了吊架,上面悬坠着一个小瓮。小瓮的上端横绑着一个起的火折子。方才的绳索连系着一条木板。

倘若直接从井口出来,过度扯动绳子,木板就会迎面砸来,将头上的吊坠摧毁。小瓮里多半就是特质石脂。坠落时小瓮破碎,特质石脂便会灌满头颅,配合上火折子,足以将来者烧成一个火人。

此处位于一片安善坊的丛林中。安善坊的位置也偏南,但不算特别荒僻,是多少平民百姓居住之所。

安善坊的布局酷似一个铜钱,百姓居住于坊内外圈,而内圈则是一片丛林,也叫安善林,位置偏僻,罕有人至。这里的土坡路四通八达,根本找不到那突厥狼卫的去处。

由此可见,突厥人对长安的地形无比熟悉。挖出一条这样的通道,选取的位置也如此巧妙。但唐敬总觉得哪里不对。

从王忠嗣利用突厥叶护的内乱开始,到大破突厥人,再到那位穿越而来的新任大汗平定内乱,统御突厥。

这前前后后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可根据平靖司给的牍,章萜生在长安可是待了整整二十年啊!那时的王忠嗣和突厥人压根还没到大起兵戈的地步。

布棋当然没问题,可这棋布的实在太早,太早了!那时的突厥人恐怕和李瑁还没有合作关系,这一年来,是谁撮合的李瑁和突厥人?

更言重的说,章萜生恐怕都不认识那位新任大汗,那他先前的上司又是谁?唐敬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潜在暗处。

“你想什么呢?”姚安能看着唐敬扶着一棵粗壮大树,久久不语,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事。”唐敬把这些杂乱的想法抛出脑后。那是朝廷担心的事,我只负责追回那张边防图。唐敬俯身查看起了地上的脚印,这里都是土路,脚印极好辨认。

循着脚印,唐敬和姚安能最终来到一条街道上,小吃香味的气息扑鼻而来,石榴水,汤饵、胡饼、菜羹的气息彼此交杂,形成了一股独特的市井气息。

姚安能顿时觉得口干,去一处小摊买了两碗石榴水。唐敬接过一口灌下,甘甜解渴的汁水顺着口腔进入咽喉,最后流入腹部,让人浑身舒透。

唐敬看着周围奔跑的孩童,他们手持简陋的鸢鸟风筝,在街上肆意奔跑。身后的长辈在后方追逐,嚷嚷着慢点,别摔了。几个来自龟兹的戏班子占着几处空地,耍着丸剑脚抵等百家戏,周遭看戏的百姓拍手叫好,纷纷掏出了腰袋里的银钱。 这里汇聚的都是长安的普通百姓。他们才是真正活在长安的正常人啊!

姚安能见唐敬看的入迷,索性罢工休息一下,从唐敬征辟出狱,上任都尉之职,鞠躬尽瘁,从未好好休憩一番。

唐敬正有此意,反正当下线索断了,找处地方慢慢思考,顺带休息一番没什么不好。有时候沉下心,让自己放松些许,反而会想通许多先前阻塞之处。

二人找了一处木桌坐下,姚安能点了两张胡饼和两碗酒酿,就座而谈。

“你就这么小气?”唐敬看着桌上的胡饼和酒酿,这都是街道中最为廉价的食物,他居然都不点多几个。

姚安能‘呃’了一声:“我们小憩一会而已,喝多了不好回去交差。”唐敬淡然一笑,端起酒酿一口饮尽。

姚安能看了眼酒碗里的自己,又望向百姓:“你看他们,多祥和,就这样的百姓,你为什么要残忍杀害呢?”

唐敬啃饼的动作些许沉滞:“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成了那样的人了?”

姚安能‘切’了一声:“你不就是草菅人命嘛。”唐敬放下手中胡饼,找小摊要多了几碗酒酿,若有所思道:“因为他们是人,实实在在的人,而我不是。”

姚安能有些诧异,这话是什么意思?骂自己?唐敬忽然望向了东南角,姚安能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高耸在晋昌坊的大雁塔。大雁塔很高,哪怕搁着几坊都能看见。

唐敬自顾自地道:

“你知道吗?大雁塔下有个负责看守的小沙弥,你只消给他些银两,他就能捎你去塔顶。在那里,你可以看尽长安所有的牡丹。不过今年应该是没那景观了。”曲池坊失火,今年的牡丹多是没着落了。

唐敬的目光重新回到姚安能身上:“你知道小沙弥那些银两都去哪了吗?”姚安能没有搭话。唐敬继续道:“他会买几个芝麻糊饼,捏碎去喂慈恩旁的小野猫。”

说到这,唐敬笑了一声:“芝麻糊饼对于他那种小沙弥来说,可不便宜呢。他自己都吃不上,却给小野猫吃上了。”他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视线越过姚安能肩膀,望向高空,继续回忆道:

“还有,每逢初一,十五,慈恩寺里面都有胡雕饭,但是你如果去找一个名号老油灯的人。会发现他的胡雕饭并不外卖,因为里面掺有荤油。我偶然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每到初一和十五,都会去他那讨份胡雕饭。”

“还有明德门前,那里常驻一个回鹘老头,他烧饼用的芝麻又大又圆,每次烤出来的糊饼都特别香。我在任不良帅时,逢出长安办事,都会顺路买上一个。”

“不只是这些,元宵时节,你沿着广通渠上溯,可以看见一个卖折纸的老婆婆。她会跟你说:买个折纸吧,元宵了,我想给闺女打副簪子。”

说着,唐敬停滞片刻,端起摊主刚刚送来的酒酿,一口饮下:“但你知道吗?她闺女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案子还是我亲手处置的。”

姚安能盯着唐敬,发现他的情感十分真挚。他难以置信,这样一个草菅人命的人,居然会如此细致地去观察百姓。

“那你为什么又要残酷的杀害他们?”姚安能不解,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因任务,不顾一切地戕杀百姓。

唐敬右拳紧握,语气忽然变得凌厉:“因为我是一头怪物,一只想在长安活下去,不得不变成怪物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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