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案(2)
所谓村公所,只是三间破瓦房。没人值守,也没生炭火,只比雪地里暖和些。满鼻子都是霉潮味。等了一会儿,果然带回来几个赶车的。牛四举着火把上前一辩认,胸膛里火气就冒了出来。
“任凭你们烧成灰,我也认得出!”
赶车的众口一词,说不晓得什么粮食,更不晓得什么冒充警察之事。魏拐子响亮地赏了他们些耳光,打得他们眦牙裂嘴,不敢再狡辩。问谁是主谋,他们争先恐后,都说是自己;问粮食所在,却都害了失语症,哑口无言。牛四问巴豆之事,红脸汉子承认是他所为。牛四断定他们在有意为什么人开脱,佯装和气地问道:
“马棚在前院,还是在后院?”
“在后院。”
“马棚在后院东边,还是西边?”
“马棚挨着茅房,在西边。”
“叫你胡说八道!”
牛四照着那人,挥手就是一拳头,对魏拐子说:“这是些煮不烂、捣不破的铜豌豆,只好带了进城,严刑拷打之下,看他怎么说!”跑掉和尚跑不掉庙,干脆就先带这几人回去审。魏拐子正待说话,就听得外面锣声响起,叫喊声如潮汹涌。宋家圪嘴的男女老少手持铁锹棍棒,已将村公所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高喊着要求放人。
魏局长走出屋子,朝天开了一枪,喝道:
“有敢近前一步的,给老子愣打!”
村民们果然被唬住,不敢再往前,只哄吵吵要求放人。
魏拐子厉声说:“你们长了几个脑袋,竟敢妨碍执行公务!我们只问抢劫粮食一事,不相干的统统往后退,谁要不识事务瞎起哄,小心枪子儿不长眼。”
这时,人群中走出个人,冲大家一摆手,村民们顿时安静下来。魏拐子打量此人:四十几岁年纪,中等身材,面容清瘦,留着短胡须,戴顶兔皮帽,穿件破棉袄,束根布腰带,虽是土坯子打扮,精神气却不输半点。 “你是甚人?”
“我是本村民选的村长。”
“好你个狗不理。看你管下的些刁民!”
“你把他们都放了,天大的事有我承担。”
“此事谁是主谋?”
“是我。”
魏局长呵斥道:“你身为村长,不知教化百姓,反而聚众抢劫财物,与土匪有何不同!”
狗不理丝毫不怯惧,激动地道:“是,我是村长!我是下了巴豆,我是冒充了警察,是抢了粮食,这都是我一手策划的,都是我做下的,那又怎样?官家今天征税,明日催捐,哪里还有穷人的活路!今年夏秋两季歉收,百姓们养家糊口都不够,政府不仅不减免,还要秋粮夏粮跟着一起收。眼看临近年关,能吃的谷糠榆皮,也都吃净光了,我这当村长的,难道眼睁睁看着全村老少都成饿死鬼?”
狗不理手指着村民们,声音哽咽:“你看这全村老少,哪个像盗贼,哪个不是老实巴脚的庄稼汉,哪个不是成年累月在田间刨生活的泥腿子。可大家辛辛苦苦一整年,有几天能吃得上顿饱饭?如果有三分能耐,谁愿意做那偷鸡摸狗的事!实话告诉你们,粮食一颗不剩,早就分下去了,全村一百零六口人,人人有份。要坐牢要砍头,我一人承担。只要不饿死一个乡亲,搭上我这条贱命,也值了!”
人群中有人哭泣起来,警察们也都放下了枪。大家本乡本土的,远远近近的,都有几家穷亲戚,听清了个中缘由,都不由得同情那狗不理,同情面前的乡亲们。
“既是这,”魏拐子道:“你敢和我进城走一遭吗?”
“好汉做事好汉担,有甚不敢!”
魏拐子喝叫众人散去,众人反而将院门堵得更紧。狗不理见状,“嗵”地跪在雪地上,声泪俱下:
“狗不理自小死了爹妈,要不是乡亲们拉扯,也活不到今天。这次去,大不了坐几年牢房,有吃有喝的,比在家还享福呢。求大家回吧!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