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穿帘花影乱,犹迷照(第3/5 页)
“久仰久仰!”南宫勤连连行礼。
慕容端阳心里不免吃惊又得意,道:“你如何久仰我?我可不喜欢读的。”
南宫勤道:“在下自然晓得。小姐的兴趣在骑马舞剑,打抱不平。在下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时常听出入的江湖朋友谈论小姐,都说……”
“说我很是荒唐,很是厉害?”慕容端阳有些自知之明。
“非也!非也!”南宫勤摇着手,“小姐厉害是有的,荒唐却半分也无。要在下看,那是巾帼不让须眉,女儿堆里一等一的英雄。”
慕容端阳简直有些飘飘然了。江雪柔也不知道这南宫勤究竟是真心夸奖,还是损人开心。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薛少清却插话:“无事在这里磨什么嘴皮子?你给我请了经来,自己去读吧。”
南宫勤笑了笑,把经恭恭敬敬从窗户里递给他嫂子,却不走,道:“哪里是磨嘴皮子呢?我平生最敬佩的人就是慕容小姐了,小姐的高论于我心有戚戚焉。今日得见小姐,莫非是我在发梦么?”说着,真的捏了自己脸颊一下,痛得“阿唷”直叫。
慕容端阳忍俊不禁:“你这人说话也真有意思。你听过我什么高论?你又怎么‘心有戚戚焉’了?”
南宫勤道:“慕容小姐最恼别人说‘女子不如男’,在下也是一般的见解。可恨那古今圣人章,没有一个把女子同男子相提并论的。孔夫子把女子与小人混为一谈,史写武则天,要称她是‘女帝’,而其余的皇帝们又有哪一个被称为‘男帝’的? 我越看越气闷,所以科举我是决计不考了。”
这是哪里来的奇谈怪论?江雪柔只觉好笑:若要把皇帝都称做“男帝”可别扭死了。自古约定俗成的事情,如何可以较真?
薛少清也道:“偏你的烂主意多,还说不是磨嘴皮子呢,快去吧!”
但慕容端阳却拍手叫好:“怎么我从前就没想到?就好像江湖上那些狗屁不通的男人都叫‘大侠’,其实应该叫做‘男侠’才对。至于‘大’与‘不大’合该以武功高下来分,男女不限。”
伍婉云这时也走了出来,听见,笑得合不拢嘴。
南宫勤道:“的确是应该叫‘男侠’,不过,凡事用武功来分高下,又是下策了。小姐试想,这种动不动就打个头破血流的愚蠢规矩是何人所定?不正是小姐口中那些‘狗屁不通的男人’的么?小姐若是想把他们‘一个一个拎起来丢到海里去喂鱼’,最好也将这规矩也一同丢到海里去。”
慕容端阳愣了愣,一时脑筋还未转过弯来,只听到南宫勤把自己的口头禅说得如此顺溜,心下大喜,伸出手来要与他击掌,道:“你是我难得看的顺眼的男人,不如咱们拜把子吧!”
“不可,不可!”南宫勤连连摇头,“拜了把子就要序长幼,有了长幼就有了尊卑。待人之道贵在一个‘平’字,无长无幼,无老无少,无贵无贱,无男无女,无鸿儒无白丁,无王侯无乞丐——唯一的区别,你是你,我是我。这才是志同道合,心心相知。”
慕容端阳听得傻了,呆呆站着,也不知明白了未。江雪柔的心里也是一震:素没有听人说出这个“平”字,纲常伦理竟全被推翻。这实在是大逆不道的话,可为何叫她心中暗暗向往?
薛少清道:“真是越说越不成体统了!爹娘不在,你打量我不能管制你?长嫂如母,你总晓得吧?我倒觉得待人之道贵在一个‘敬’字呢!”
南宫勤笑嘻嘻:“嫂子错了。人若不能做到‘平’,不能视对方同于自己,‘敬’就成了施舍。我可敬你,也可打你,只因我是长者,只因我有钱财,只因我居高位,只因我得功名——甚至,只因我是男子。而你就不可选择,只能叩谢我的施舍……”
还未说完,慕容端阳已经鼓起掌来:“说得好,说得好!要是武林盟主换你来当,天下可就太平了!”
南宫勤笑,对着“武林盟主”显然不甚稀罕。
薛少清道:“他当武林盟主,我恐怕要天下大乱呢。看他还不把断情剑劈成百八十段分给各门各派——那可就真成‘断’情剑了!”
本来是句笑话,却一下提起了江雪柔等人的心病,大家是面上顷刻染上了阴云。薛少清自知失言,忙借口时辰不早把南宫勤打发了出去。而慕容端阳好容易遇到这样一个和自己臭味相投的人,哪肯轻易错过,急急追上,两人一路高谈阔论去了。
薛少清笑道:“世上还真有一物降一物的事。慕容小姐这样的火暴性子居然被我这‘之乎者也’的小叔给哄得服服帖帖。我看慕容家的女婿是我给找着了。未知将来他们要如何谢我!”
江雪柔想想,果然成就一段因缘倒也好。只是,将来,还有回去慕容家的一天吗?恐怕追兵不久就会找来了吧?
她料的一点也不错,次日一早就有人禀报:“舅爷来了,还带了许多人。”江雪柔手里的梳子落到了地上,已听见外面的扰攘声。
薛少清却很镇定:“你们在二门里,他们不会进来。我去看看。”便和丫鬟走了出去。
而江雪柔的心中如有鼓槌在敲打,片刻也不能安宁。走到外间找慕容端阳,却只见到伍婉云。
“我们还是赶紧动身为妙。”伍婉云道,“不好连累他人,也免得……免得中了圈套——端阳和南宫少爷去剑庐了,得赶紧寻她回来。”
“恩。”江雪柔应,“我去寻她。”因出了门信步向某个方向行去。
她其实根本不知剑庐在何处,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迫不及待地要出门,心中满是害怕又满是渴望,像是远处有一块磁石,而她身上的关节其实是铁钉,不由自主的被牵扯过去:少白,少白,无论真相如何,要见上一面,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经过了两院之间的假山池塘,看见那九曲桥上薛少清正引着弟弟散步而来,那容貌气度与过去一般无二。江雪柔喉头哽咽,闪身在月门外擦了擦眼睛。
听薛少白边走边道:“再也料不出会有这样的变故。我在这位子上如坐针毡。偏偏雪柔,她还下落不明。我真怕她落到其他人的手中。”
薛少清没回答,静静地陪着走。
薛少白又道:“那些人,没一个相信雪柔的,没一个真正知道她。她怎么会做出杀人夺剑的事……这都是我的错……”
薛少清还是没有回答,默默走了半座桥去,才说了些话。可是相距甚远,江雪柔没有听见。
薛少白只是长叹,幽幽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江雪柔屏住呼吸,悄悄想朝两人移近一些,可两人又朝回走了,她连忙隐身不动。
只听薛少清道:“事已至此,我有句话一定要问你,你不可欺瞒我——江湖传闻,你和雪柔勾结盗走了断情剑,我虽明白你的性子,但还是要听你亲口说一句,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薛少白沉着脸:“没有。”
薛少清道:“果真?”语气中有了几分严厉。
对姐姐素来又敬又怕,薛少白低下了头。
薛少清变了颜色:“你怎做出这么傻的事!现在要如何收场?”
“我……我并不是存心……”薛少白道,“可陈庆那衣冠禽兽!我好心与他结交,为他拉拢和慕容家的婚事,他居然对雪柔……对雪柔……他跟我说,他坏了雪柔……我,我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说着,一拳砸在假山上,碎石飞溅。
江雪柔看见丈夫的手好像流血了,自己的心中也跟着渗出了鲜血:他……他原来是为了我么?是为了陈庆对我做出的兽行?无论做出的什么事,竟然是为了我。现在纵使我即刻死了,也该满足!想着,泪水不觉涌上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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