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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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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彧回城后,负伤的消息不胫而走。有心人猜测是清河王的手笔,毕竟清河王嫌疑最大。但黑衣人没留下蛛丝马迹,也没有证据证明。连大将军大怒,称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袭击皇室子弟,为此封城三日,全城搜捕,又戒严半月有余。

若连松不做此举,李彧倒没想太多,如此一来,却只觉得连松有些奇怪。莫说袭击是发生在城外,已隔了几日,在城内搜捕并无什么意义;即使是大族家养的暗卫,没有任何指认,又能搜捕出什么人来!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堵住那些以礼说事的老夫子的悠悠之口。

不过效果倒是挺好。李彧年少,初入京城,并无什么仇家。如今遭此袭击,明里暗里,大家都觉得还是清河王嫌疑最大,毕竟他想要自己儿子当上皇帝,是要扫清障碍的。虽然没有证据,但没证据只是因为清河王手下厉害,善后干净罢了。百姓止不住的脑洞,给支持清河王世子李乘的一派带来很大的压力。即使是荀楠与伏绾,心里也不禁暗自揣度这怕是与清河王脱不了干系。更何况,随着局势的僵持,稍微有点头脑的都能认识到,在连太后手握凤印、连松掌军权的局势下,邓、尹、赵等大族也未表示反对,他们的坚持也没什么希望可言。如今,不过是泄了气罢了。

李彧暗忖他前世并未遇到袭击,虽然他最后继承了帝位,可是最后如何力排众议,他却是不太清楚的,他以为连松不过是个莽夫,直接靠威逼和武力,虽然落了下乘,但那些没实权的老夫子也是没辙的。这一箭之仇被他搁心里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过现在他没精力去考虑这许多了。因为登基大典与大婚日期挨着不远。这帝王大婚与一般娶妻不同,只有先继承帝位再首次成亲的帝王,能算作帝王大婚。而这帝王大婚,更加隆重,吉日确定后,帝王将赏赐与征礼赐予女方家里,到成亲那日,帝王派节使宫人奉迎。待八抬大轿行至宫门,新后便从宫门口的红毯,走到含元殿门口,帝王则在含元殿相迎,然后成礼、祭宗庙、筵宴。

这红毯乃是铺在宫城的中轴线御道之上,向来只有帝王可走。红毯两侧列着整齐的宫人,又有禁卫成列,当新后一人从宫门走到含元殿门口时,万众瞩目,鼓乐隆重,乃是无上的荣耀。而这机会,却少之又少的。

毕竟,继承帝位前还未成婚的帝王少之又少。

而连家甚至将新婚大礼安排得比登基大典还热闹几分,也无疑是为了更加抬高连家的地位。有时候,李彧想,前世即使他对连月并无多少真心实意,可连月还是对他死心塌地,大概与他能够带给她的荣耀定是息息相关的。

她那样一个从小千娇百宠着长得,喜欢受人瞩目的女人,在新婚大典上,那不长的三里红毯,排列整齐的宫人与威武的禁卫,含元殿阶下的武百官,这是她穷极一生最为辉煌的时刻。而这,却只有身为帝王的他,才能给她带来。站在含元殿的高阶之上,俯视那一片俯首跪叩,这便是天下。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李彧都对连家摆足了姿态,他到连府中亲迎连月上了八抬凤轿,他在前面乘着帝舆,像一个普通新郎一样,将连月带进了宫城。

礼服冠冕很是厚重,李彧如今还是少年的身体,一向有些瘦弱,前段时间得了场大病,亏损了身子,这大婚行礼一天下来,他都有点虚脱的感觉。近傍晚时分,新帝与新后在凤仪宫喝了交杯酒后才能稍微歇息半个时辰。歇息后便得主持永宁宫举行的婚宴。

连月被大婚的盛大场面有些镇住了,显得很安静乖巧又有些拘谨羞涩的模样。两人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李彧取了些喜果喜饼分与连月,两人吃了些。李彧连着连月瞧他时那幅含羞带怯那幅欣喜的小女人模样,就觉得整个人有些不好,无端有些心虚的感觉。

女人这东西,就是太莫测了,天真无邪时如小白兔一样,待发了狠时则蛇蝎都不及她狠,实在是个个都像能来个戏法似的。待字闺中时,有父母兄姐宠着,被养得恁事不知;待出了阁,嫁为人妇,与夫斗,与妾争,还要护犊,就变得像蝎虎加持一般。

前世李彧还是蛮喜欢那些娇娇弱弱又漂亮的女人的,连月初入宫时,长得颇有姿色,虽然有些虚荣,但更多的是闺中懵懂的天真与娇憨。但过个一年半载,背后有连太后与连大将军撑腰的连月,便越发显露任性妄为,也不那么小意温柔了。

但在连氏的眼皮下,李彧也没能耐干那偷吃的事。后来有一次无意见到又漂亮、又温柔,娴雅淑静的邓燕,李彧一眼就瞧上了。而邓燕也看上了李彧,如此撮合,柳氏为了这唯一的女儿,便求了连松让她入宫为妃。

邓燕入宫后,很是过了段蜜里调油的日子,连月虽然因此大为光火,做出许多无理取闹的事来,在邓燕一直小意温柔的衬托下,也只是让李彧更加厌烦她。

待除掉连氏后,邓燕被立为皇后,邓家显贵起来。邓燕身为一国之后,自是更为端庄凤仪,少了些小意温柔。加之过了这许多年,年华渐逝,又相对生了厌,李彧便新宠宫里的几个美人,逐渐冷落了邓燕。不想,正值盛年的他,竟然横死在邓燕这妇人之手。想起邓燕初时那艳姿可人的模样,到最后那恨不得生吃了他的模样,至今李彧都有些心有余悸。

不过李彧觉得,大概是大族中的女孩,小时被当作小白兔养了,又是联姻可以给家族带来巨大利益的,只要听话,便被看得如珠如宝一般。只是离了那温室,被放养到任自竞争生长的大花圃时,随时便被视之如草履。

不是兔子,却被当成兔子养了。从未被当成一个正常人来教养,失却了正常人在社会生存的本事,便会因为恐慌、怨怼而手段极端起来。每每这般想来,李彧又觉得宫里的那些女人实际上也颇为可怜。

有变态之手段者,又何尝不是被世人向来视为变态人群,而从未正视、正常教养对待过,这个社会从来都只是为正常男人设计的社会。在如今社会中,女人如此,宦者也大概如此,只是,到底是有些人,即使这般,也还是能越发蓬勃生长而大放异彩。

到晚宴时,众人只觉郎俊女俏的,十分令人赏心悦目,而且新帝对皇后也是十分体贴。整个永宁殿贴红装点,又有珠宝坠饰与烛光交相辉映,甚是喧华。

李彧只觉得有许多直勾勾的视线看着,有的看着他,有的看着连月,自然有憧憬欣仰的,也有垂涎美色的。当他发现赵翼也直勾勾看着他时,那视线里的幽深自制,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不知道,此时的他在赵翼眼中,一身红妆,肤如雪,唇点朱,眼似点漆,眼角斜飞,多么勾人。

尹放凑近了赵翼身边,拿酒杯的胳膊撞了撞赵翼,眼神往李彧那示意了一下,调侃道,“怎么?瞧上美人了?!啧啧,这可是个带刺的啊,还高高在上,你可是求不得啊,求不得!”说着笑起来,很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赵翼推了推他,让他远些,恼怒道,“你胡说什么!你这是大不敬!”

尹放随意摆了摆手,嗤道,“嘁,你这是假正经!”说完又拿着酒杯跌跌撞撞而去,自言自语嘀咕道,“叫你装!到时有你好受的!想着就真让人欢喜呀!”尹放周周转转又自去寻他的欢场。

李彧父亲托病未参加新婚大典,杨氏自然也未到。虽说父母尚在,自应由父母主持,但李彧继承帝位,却是相当于过继在顺帝名下,则连太后才是李彧的母亲,自然也会有连太后为其主持婚礼。至于连月身为连太后之妹,照理算来比李彧长了一辈,倒也没什么,姑姑与侄女同时嫁与帝王为妃的都没什么稀奇呢。毕竟皇室为尊,都得按照王族的辈分来算。

李济未到,倒也省了许多事,自也是符合连太后与连大将军心意的。李彧则无所谓,他都不怎么看重这场婚礼,更不会在乎谁来参加婚礼了。只是定阳侯邓京想着李济身为生身父亲,大概还是会来的,自邓太后去逝李济离京后,这十来年,他倒是一次也未来过京城,两人也是一次都未见过。本来为此还忐忑了好久,整晚整晚都没睡好觉,不想那人根本就没来。

果然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心冷情,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大婚都不参加,说不出的失落与怅然。但又觉得不来也好,毕竟如今连氏兄妹当道,不来,也少了许多难堪,想着他也能过得好点。

邓京看着李彧盛装的模样,只觉那人少年时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刻意控制多年的,仿佛快要硬化风干的心,突然变得有些酸涩起来,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年纪大了。这么一瞬间,他想着如果能抛开一切,就与那人厮守余生就好。这一生这么短,已空空蹉跎了十来年,人生又有多少个十来年,如果能厮守余生,他什么都不介意了。他想着,若是能有一日,那人也能为他穿上红妆,等着他牵他进入洞房,那该多好。只是这个愿望,到如今,连想想都多么地令人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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