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美人令

宫灯初上的时候，皇上和嫔妃们在甘露殿的偏殿举行夜宴。偏殿精美异常，用沉香紫檀建成，雕栏玉砌，玲珑澄澈。因为离蓬莱阁不远，依稀听得见丝竹管弦之声，声音清亮悠远。

殿中央陈列着金龙宴桌，面北朝南，皇上坐在中央，淑妃和梅昭仪分列左右。淑妃身着郁金裙，端庄大方。梅昭仪面若桃花，媚笑翩翩，自是花中第一流。

雪千行自负美貌，穿什么不穿什么，于她而言已不重要。宴会前，皇上赏赐给雪千行一款百鸟毛裙，这百鸟毛裙可是金贵得很，偌大的皇宫，只有两件而已。

刘婕妤一看见雪千行，忍不住啧啧称赞，“这百鸟毛织成的裙子果真是巧夺天工，正看为一色，旁看为一色，光中为一色，影中为一色，百鸟各不同，在裙子中振翅若飞。雪姑娘穿上它，更显得清新脱俗雍容华贵。上得兼下，下不得拟上，雪姑娘的衣着有点僭越了。”

“这个不打紧”，梅昭仪柳眉倒竖，振振有词地说道，“皇上乃九五至尊，喜欢赏赐给谁就给谁，刘妹妹有时间说闲话，莫不如考虑一下如何讨陛下欢心要紧。”

青武含情脉脉地看着雪千行，兴致大好，“梅儿说得极是，百鸟毛裙穿在雪姑娘和梅儿身上，真是春兰秋菊平分秋色。”

“皇上愈发取笑臣妾了，我怎敢和雪姑娘一争高下呢，只盼着陛下万一以后有了新宠，别忘了梅儿就好。”梅昭仪咯咯笑道。

“梅须逊雪三分白，妙极妙极！”青武色迷迷地看着雪千行说道。

闲话间，锦来启奏道，“德妃娘娘驾到！”

只见两个锦衣侍女搀扶着德妃走了进来，德妃略显疲惫，单薄的石榴裙穿在身上似乎不堪重负，鬓上的赤金凤钗步摇垂下的累累珠翠，压得她连头也似乎抬不起来，然而细看之下，颇有一番风韵。心似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来形容颇为恰当。

德妃无意间看了雪千行一眼，盈盈拜向皇上，“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金安。”

“你身子不爽快，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今日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皇上微笑道。

“听闻后宫中增添了新气象，臣妾忍不住来看看，皇上莫怪罪。”德妃吃力地笑道。

淑妃连忙吩咐德妃身边的侍女，“荷风竹露，还不好生服侍德妃妹妹坐下，累坏了可怎么好？”

德妃坐在雪千行的上首，笑着看了雪千行一眼。雪千行暗自揣度，崔德妃是宰相崔胤的妹妹，素闻她平日深居简出恬淡隐忍，可雪千行总觉得，无争之争，是为大争。只怕这后宫嫔妃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坐在雪千行对面的李贤妃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来，“皇上，今日姐妹们和皇上难得聚的这么齐整，不如玩一个美人令来助兴吧。”

“美人令？有点意思，爱妃说一下玩法。”青武兴冲冲地说道。

“第一句要说美人的性情和言行举止，第二句，要用诗成句。说不出句的，罚一杯酒。诗句不对景的，罚一杯酒，皇上觉得可好？”李贤妃看着皇上和淑妃笑道。

不待青武答话，梅昭仪撒娇道，“皇上，臣妾每天只知道全心侍候皇上开心，不曾在诗上用功，待会出丑也就罢了。可臣妾不胜酒力，皇上可要为臣妾担酒，要不然臣妾酒后失仪，岂不成了后宫的笑柄了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朕自会为爱妃挡酒，爱妃放宽心就是。”皇上爱怜地拥着梅昭仪，惹得嫔妃们醋意连连。

皇上沉吟了片刻，笑道，“美人妆，雪却输梅一段香。”雪千行避开他火热的目光，没想到他对自己倒是如此痴迷，只怕他要失望了。

“美人欢，月圆人未圆。”淑妃娘娘接着说道，看着皇上沉默不语。

梅昭仪笑道，“花好月圆人长久，皇上许久不宣淑妃姐姐侍寝了，而一味地宠幸臣妾，淑妃姐姐不怪罪我吧？”

“梅儿妹妹何出此言呢？后宫的事情千头万绪，本宫已无暇分身，何况我还要督促青裕皇子的学业，妹妹侍奉皇上劳苦功高，又何来怪罪一说呢？”淑妃雍容大度地笑道。

“美人裳，采双鸳鸯。”李贤妃说道。

“美人娇，愁红带露空迢迢。”崔德妃吃力地接了一句。

“美人家，绿杨深巷马头斜。”刘婕妤笑道。

“美人怜，深坐颦蛾眉。”翠美人低着头说道。

“美人离，化作鸳鸯一只飞。”雪千行冷冰冰地说道，双宿双飞是多少痴情女儿的闺梦，然而在这后宫中，只羡鸳鸯不羡仙怕是嫔妃们的黄粱一梦了。

青武拥着梅昭仪笑道，“梅儿，轮到你了，你随口一说就好，朕已经做好了捉杯代酒的准备。”

“美人嫁，娥皇女英双姐妹。”梅昭仪嗤嗤一笑。

刘婕妤嚷道，“梅姐姐确实该罚一杯。”

梅昭仪愣了一下，“皇上，臣妾对的也不错，为何要受罚呢？”

青武一撇嘴笑道，“亏你还说不错呢，你自己听听，嫁字和妹字，如何能押韵？梅儿艳如火，雪姑娘冷如冰，甚妙甚妙。”青武笑着看了雪千行一眼，仰头喝下一杯酒。

娥皇女英是传说中帝尧的两个女儿，姐妹同嫁帝舜为妻。舜继位后，去南方巡视，死于苍梧。娥皇女英去寻找帝舜，得知帝舜已死。姐妹二人痛哭，泪染青竹，泪尽而死，“潇湘竹”或“湘妃竹”从此名声大噪。

梅昭仪虽然骄横跋扈，不知为何，雪千行对她却恨不起来，反倒觉得她有一点点可爱。而雪千行却与淑妃娘娘交好，恐怕梅昭仪视雪千行为眼中钉肉中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