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连山归藏（1）

自宰通寿宴后，李玄戈与薛简不欢而散，他便策马望长安而去。

自从出了崎蔚山，他这一路走来，见到的多是流离失所、满目苍夷。直到走进长安城，才有种脱离地狱之感。长安城里，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在乞讨的人少了许多，街道还算干净，商贩、酒楼、客栈都照常经营，虽没有往日繁华，但王公贵族家的纨绔子弟依旧在这里寻欢作乐、夜夜笙歌。

李玄戈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又找了间酒肆，慢慢地喝着酒。这些日子以来，他已习惯了独自一人喝酒、独自一人静静地思考。喝了一阵之后，他将小二招呼过来，从钱袋中随手抓起一把五铢钱（虽然新朝多次改过流通货币，大都流通不畅，因此使用时间都不长，最后不得不改回五铢钱），不知是多少，全塞到店小二手里，说道：“小二哥，你坐下，向你打听个事。”

小二接了钱，却不坐下，垂手立在一旁说：“客官有事尽管吩咐便是，坐下却是不敢当。”

李玄戈问道：“我一路由北而来，见过许多饿死的人，长安城却是一片清明繁华，可是因为长安是国都，朝廷每日赈粮的缘故？”

小二一听，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才凑近李玄戈，低声说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长安城清明繁华可不是因为朝廷慷慨。不过，这些话你可莫要到别处乱说，若让官府知道可是要......”小二做了有一个砍头的姿势。

李玄戈故作惊讶地问道：“哦？这又是为何？”

小二道：“谁说长安城里没有饿死的人？饿死的多了去了，尸体堆积成山，只是官府每日派人清理，这大街小巷里才看不到死人。”“据说，”小二将声音压得更低：“是因为有些官员不想让皇帝知道......” “皇帝自己不会出来看看么？”李玄戈问道。

“嘿嘿！”小二耸耸肩，对李玄戈的话不知可否，又小声说道：“据说皇帝正在宫中吃斋求神，保佑百姓丰衣足食、风调雨顺呢，哪里有空出宫看看百姓？嘿！”

李玄戈又问：“如此说来，皇帝并不知道天下已是饿殍遍野？”

小二道：“那谁知道？你想知道，恐怕得亲自去问问皇帝喽......”

小二说完便不再理会李玄戈，自顾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原来他看到的这些不过是假象。那些流民或许正是和他一样的想法，以为长安毕竟是国都，怎么样都会有口饭吃，于是都往长安来。可惜他们都错了，长安任何地方都惨！因为大量的流民涌入，而这些人没有营生，就不会有粮食。所以，来的人越多，饿死的人就越多。不同的是，这里每天会有人清理，因此没有尸体散发出来的恶臭。想来因为皇帝不能看到如此的惨状吧？又或者是因为如此的惨状不能被皇帝看到？总之，长安城里每天有大量的尸体被运到城外掩埋。后来因为死的人太多埋不过来，于是改成了焚烧。此后数月里，烧尸的大火都不曾停过。

不过，对于帝都长安来说，惨的只是百姓，原有的官员、贵族并没受太大影响，他们甚至不知道这里曾饿死过几十万人。

李玄戈不禁叹息着，杜信确是一位忠义之士，心怀朝廷和黎民百姓，不顾自己安危去请兵，想挽救朝廷危急，只怕，也于事无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