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鲤鱼精
岷山位于青羌以南,五峰环列,状如莲花。常年烟雨蒙蒙,适合茶树生长,宋朝就设有茶马司,皇茶贡乡就在这莲心之中。这里的居民大多世代茶农,分布在岷山五峰各个山坳的村庄里。
这次岷山调研。连同乔一和共九个人,六个男生三个女生,驻扎地在皇茶贡乡的桐梓村里。
知道山高水远,可不曾想有这么远。第二天午饭后一行人从青大出发,校车将他们送到车辆再无法通行的山口。跟着村里派来带路的人又走了20多里山路,直到晚上八点多钟才到驻地——桐梓村小学。
这是一个老旧的地主庄园改造成的小学校。篮球架、乒乓球桌和这青石铺就的场院显得格格不入,四围粉墙青瓦老屋,沧桑古朴,朱檐斑驳,雕梁画栋余韵尚存。
大小二十几间房屋,堂屋和其两侧的房子被改造成了三间教室。屋前老槐苍苍,枝叶扶疏,横斜的枝丫上挂着一盏灯,黄光融融昏暗,密集的大小蛾虫在灯下朝拜起舞。
村里收拾了三个房间做为调研队的起居室,男女生各一间,乔一和单独一间。西墙下的女生宿舍还算宽敞,仅一桌三椅和临时用木板搭建的三张床铺,床铺窄小,挂着蚊帐,丁字并排安放在墙边,景利选了靠门边的那张。
东南角的厨房宽敞,支教的老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等候多时,几碟时令菜蔬,一碗腊肉,一大盆乳白的蘑菇汤,热气氤氲,飘动着几粒葱花。一路辛苦,众人都已饿极累极,不管不顾狼吞虎咽起来。
景利先于其他人吃完,热饭热汤下去,疲惫也已经消减不少。惦记着来时路上经过的那片荷塘,离小学校大概五六分钟路程。方才跟着队伍着急赶路,也没能驻足欣赏。
今晚新月,这里的荷塘月色该和家乡的一样美。给身旁的甘田知会了一声就径直离开小学校往荷塘去了,也不管忙着扒饭的甘田听清没听清。
四野虫鸣蛙噪,热闹非凡。这莲池竟比家乡的还大许多,接天莲叶不见边际,数以万计的萤火虫闪烁飞舞,和天上银河连成一片,远远看去分不清是虫还是星。风过处,有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家乡的那片荷塘,是三叔种下的,拿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才发现这山坳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这段时间一直在等的电话也始终没有等到,杨骎仍然没和自己联系,不知是信没送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罢了,也许从岷山回去就会有消息了。
荷塘边有小径沿湖伸展,径边花木成畦,在莹莹月光下清幽可爱。引得景利一直往前走,婵娟执灯,萤虫引路,如入幽冥之境,一时忘了时辰。
树林里突然闪出一事物,像只提线木偶,更像一具骷髅。是个人?景利打开手机电筒,见来人头搭在肩上,双手端在胸口,双腿从膝盖往下成八字棚起。
光头光脚,左腿上下一般粗细,小腿上有一道明显的划伤,血已经凝结,只穿了背心短裤。身体前倾,脚尖点地,一铲一拐摇摇晃晃向自己走近。那张枯瘦干瘪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显得狰狞可怖。
“你......你是哪个,我......我......我为啥子没......见......见过你?”这人一腔青羌方言,口齿不清。
景利关掉电筒,这个人应该是得了小儿麻痹症,她见过这样的人,小学时有个男同学也得过这样的病。妈说那是偷跑出来投胎的鬼魂,没有阎王的通关牒,才被鬼差打成这样的。
后来才知道,这种病多半是由那白色豌豆大的小糖丸引起的。眼前这个人听声音是个女孩,和那个同学一样是个可怜人。
“你......是不是......这荷花池的鲤鱼精,我终于找到你了”
“鲤鱼精?” “我妈说,这荷花池里有鲤鱼精,每个月初一有月亮的时候就出来吃人。”
景利见这姑娘郑重其事,矮下身:“既然知道我要吃人,为什么不怕我?”
“你......真真真......立四鲤鱼精?那你肯肯......定有法术,你可不......不可以把我变成正常人。
“我既是会吃人的鲤鱼精,怎么会好心帮你的忙?”
“我现在都......都不算四个人,你不要嫌弃我,你把我病医好,等我慢慢长成一个人,过两年,我子要......要两年,你再来吃我,你看看看......要得不?”
“你还挺会算计。你受伤了?”
“莫得......事,莫得......事,得素......素丫丫划了一哈。”
景利见这人身有残疾,加之腿伤,实在举步维艰,抬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着急回去又不能扔下人不管,便蹲下身道:“我背你?”
“不......不......不,我重......的很,你背......背不起我,你施......个法术,把我变......变......成......正常人,我可以......自己走,你喊......我去哪立......我就就就......去哪里?”
景利哭笑不得,这人怎么就会相信鲤鱼精这样的传说,还自相矛盾逻辑不通。或许是病急乱投医。希望找到鲤鱼精,以肉身,以命换得两年常人的生活,是她能给付得起的代价,这是她对生命的最大诚意。这样的人值得被善待:“那你现在就听我的,上来我背你。”
“我我我......又脏......又臭......”
“你怕我?”
“我......不怕,你肯定......四四四......最最最......好的鲤鱼精。”
“我法术低微,我背你去我们水府,找一个法术高明的帮你。”景利并非故意胡乱骗人,她只是不想打破这个姑娘的梦,夜已经深了,该回去了。或者让她怀揣希望,多一个晚上也好。
终于说服了她,景利背上这个枯瘦的木偶往回走。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我叫......江小凤,江......田的......”
“离这里远吗?”
背上的人不作答,不多时便听到鼻息均匀,她已经入睡了,不知是否在梦里碰到真正的鲤鱼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