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闲话分家往事

万家是在十年前分的家，万仲勇夫妇在国公府里赚的傍身银子出了府还没来得及捂热，就被小河村万家老宅里泼辣的继母张氏连哄带骗的拿了去。等到分家时，万仲勇总想着娘虽然不是亲娘，爹好歹是亲爹吧，就是再偏心，总不可能让他净身出户吧。结果现实却狠狠的打了万仲勇十七八个嘴巴子，万仲勇夫妇最后和净身出户，也没什么两样了。今天被混子砸烂的汤圆摊子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对于现在的万家来说，却也实在拿不出钱置办一套新的了。可是不出摊的话，家里大大小小六口人，吃什么喝什么呢，还有下个月的房租，哪样不要钱呢。万仲勇和春樱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走一趟国公府，看能不能从昔日的小伙伴手中借点钱周转一下。

打定主意后，万仲勇夫妇稍微收拾了一下仪容，就马不停蹄的往国公府去了。剩下四个孩子，万晓榕手脚利索的把家里家外拾缀了一番，又抱了一盆脏衣裳，叫上万栩，一道去巷子口的井边洗衣裳去了。临走吩咐万晓柳看着点万棋，但是3岁的万棋和万晓柳以前所认识的熊孩子一点都不一样，调皮捣蛋四个字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反倒是乖的出奇，让万晓柳越看越喜欢。最后索性一把搂过万棋，轻声细语的讲起了童话故事。小小的万棋显然是第一次听童话故事，从头到尾，都瞪着眼微张着嘴，可爱的不要不要的，让万晓柳的心软的一塌胡涂，有个弟弟，真好啊。

小孩子总归精力有限，万晓柳绘声绘色的讲完二个改编版的格林童话之后，发现万棋已经睡着了。万晓柳无奈的笑了笑，轻手轻脚的帮万棋挪个了舒适的体位继续睡，然后自己也躺了下来，闭着眼，开始在脑子里整理前身一团乱的家庭背景。

万仲勇，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同母的亲大哥万伯忠，娶妻何氏，生有万家大郎万梧，今年15岁，大丫万晓梅，12岁，四郎万枫，9岁。万家老爷子万大富，和死掉的元配陈氏生下了万家老大和老二，陈氏死后一年，续娶了现在的万老太太张氏过门，接连生下了万老三、万老四，和幺女，在村子里也算是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了。

万老三万叔仁，娶妻杨氏，育有二郞万枢，13岁，三丫万晓楠和四丫万晓桃，一个11岁，一个8岁。万老四万季义，读了近二十年，去年刚刚考上童生，和妻子江氏如今膝下仅有一子，就是5岁的万家五郞万杞了。至于万家最小的女儿万雪雅，今年1岁，再一年就要及笄了，张氏正在到处张罗着为唯一的女儿相看，一心想给女儿找个好人家，目前和万老爷子老俩口一道住着。

大安朝的民俗民情和中国的北宋时期比较接近，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只是富贵人家比较看重，平民百姓家，只要作父母的开了口，为人子的自是没有不同意的。像万大富家的情况，有道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张氏进门时，万伯忠八岁，万仲勇四岁，只要给口吃的，这二个娃基本不需要张氏费什么手脚了。不过，年轻时的张氏还是有几分心眼的，一来自己是刚进门的新媳妇，二来还没给老万家生下一男半女，说话做事，是万万不肯给人留下话柄的，所以，在张氏刚嫁进来那一年，万伯忠兄弟的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可惜的是，好景不长，第二年，张氏一举得男，生下了万叔仁，这下终于可以挺起腰杆子做人了，万伯忠和万仲勇的好日子也算到了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亲爹的心也越长越偏，当真是有苦无处说啊。

万仲勇六岁那年，万伯忠大冬天的被张氏打发出去捡柴火，万伯忠身上的冬衣都是亲娘在世时给做的了，穿在身上只能算是聊胜于无了，防寒保暖什么的可以说是笑话了。可想而知，这样的天气大人出去走一圈都够呛，更何况是长年饥寒交迫的十岁孩童呢。万伯忠捡了柴火回家，当夜晚上就发起了高烧。张氏舍不得花钱请郞中，就用农家土法子帮万伯忠退烧，结果非但没有效果，万伯忠烧的都说起胡话来了。终究是自己的长子，最后还是万大富发了话，张氏才不甘不愿的请了村里的土郞中给万伯忠瞧病。

郞中看过万伯忠，言说本来没什么大事，可惜给耽误了时间，现在孩子伤了元气，得用些好药才能缓过来了。张氏哪里舍得在万伯忠身上多花钱啊，万大富一个眼神递过来，张氏就唱念作打的一顿哭穷，万大富被张氏闹的头疼，只得依了张氏，让郎中开些便宜药材凑合着治治就行了。郞中是小河村土生土长的，哪里不清楚这老万家的事啊，对于躺在床上高烧不退的万伯忠，也只能叹一声命苦了。

万仲勇在还没懂得死亡的含义之时，亲生母亲就病死了，母亲死后，亲爹被后母撺掇着变了脸，小小年纪的他只认一件事，大哥是他唯一的亲人了。郎中说的一大堆话，六岁的万仲勇并没有全部听懂，但他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用好药的话，大哥就算这次能挺过来，以后恐怕也是个病殃子命了，并且还会影响寿元。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六岁的万仲勇居然会做出自卖自身的事情来，并且把卖身钱直接交给了郎中，让郎中一定要开最好的药给万伯忠，比起后爹后娘，当年有着野兽般直觉的万仲勇小朋友更相信村里的郎中。

后来事实证明，郎中的确比万大富和张氏要靠谱的多，郎中收了万仲勇的钱，竭尽所能的治好了万伯忠的病，还顺便给万件忠调养了一下身体，剩下的银钱又一分不剩的送回了万伯忠手上。万伯忠靠着这点钱，即使有张氏千方百计的克扣，总算顺利活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彼时，聪明伶俐的万仲勇也在国公府混出了头，成了现在的镇国公贺锦堂之庶弟贺锦之的僮，每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再加上各种打赏，十一岁的万仲勇已然成了老万家最大的财主，就连越来越尖酸刻薄的张氏看在钱的份上，对万伯忠也不敢随意糊弄了。但是，想要张氏出钱给万伯忠娶媳妇，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因此，万伯忠能娶上何氏，一应银钱都是万仲勇出的，所以，两兄弟的感情因为这件事，也愈发亲近了。

万仲勇给贺锦之当了整整十年僮，20岁那年，贺锦之高中进士，当时的老国公，贺锦之亲爹给他谋了个外放的肥差，高高兴兴的赴任去了。临走前，大方的把卖身契还给了万仲勇，权当全了主仆一场的情谊。万仲勇在国公府的时候，和贺锦之胞妹贺沄房中二等丫环春樱好上了。彼时，贺沄已经定下亲事，夫家是云州大族谢家幼子，算是远嫁了，自然带不了太多丫头。于是，万仲勇趁着主子高兴，大胆了求了求，结果真让他求到了春樱。贺沄也是个和气的主子，不但把身契给了春樱，还赏了二十两银子压箱底钱。万仲勇和春樱的婚事是在国公府办的，成婚后，二人带着这些年在府里攒的二百两体己银子，外加通远镇上一间铺子的契，高高兴兴回到了小河村，打算过过你耕田来我织布的农家小日子。然而，让这对新婚小夫妻没想到的时，他们在通远镇和原来的铺子老板交接的时候，不巧被应朋友之约来镇上参加会的万季义给看到了。

这万季义吧，表面看来是老万家最金贵的读人，实际上嘛，用万晓柳上辈子的话来说，应该是个都读到狗肚子里去的斯败类。总之，这万季义仗着读人的身份，在家里端着架子耀武扬威，在外面，则尽忙着朝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摇尾乞怜，这么多年下来，可以说没念进去多少，倒是攒了一肚子坏水儿。万季义别的没有，镇上的狗肉朋友还是不缺的。在酒楼里惊鸿一瞥看到万仲勇夫妇的身影后，转身找人打听了一下，就知道那间地段不错的铺子已然换了新主人，而这个新主人正是他家好二哥。

打听清楚情况后，万季义借了朋友的马车赶在万仲勇夫妇之前先一步回到了万家老宅，把自家老娘拉进屋子里如此这般的一番说道，直把张氏说的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而那时终于踏上了小河村土地的万仲勇正在激动的向春樱介绍着他们即将安家落户的地方，却万万没有想到，张氏和老万家的化人万季义已经精心设计好圈套，就等着他们进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