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传道
庙祝朝着殿外轻轻一指，孟芜耳中的喧嚣之声戛然而止。
她毫不掩饰地盯着龚江的这一指，想要看穿这根乌黑干瘪的手指究竟蕴含了何等魔力，它像是一根经历了几百年的干旱，又在烈日之下曝晒成药材的老树根。
在死寂的宁静之中，空荡荡的大殿之内，传来了庙祝的声音。
“可曾看出什么名堂？”
“方才师公施法的时候，指尖似乎有一道微小的气。”
“师公？”龚江花白的眉毛一挑，笑出声来，声音在殿内久久回荡。
而后孟芜不卑不亢地说道：“师公既然是小女爷爷的师父，那么理应是小女的师公。”
龚江眼中露出不解，而后问道：“我当年并未出手救你，你不恨我吗？”
“师公是有能力者，有能力者可救千万人，而并非有能力者须救千万人。”
“比你的糊涂爷爷略强些”，龚江撂出此话，便坐在蒲团上。
孟芜正在品味这话，耳边悠悠传来庙祝的声音：“天地之间有二十四气，有阴阳之分，是为十二阳气，十二阴气。”
“阴气滋养魂魄，是长生路；阳气滋养肉身，是不朽路。”
孟芜一丝不苟地听着庙祝的话，她意识到这是在传道，每一句话都反复在心中默念、铭记。
她动了动嘴唇，确定不会突然打断庙祝的话，而后小声问道：“长生路与不朽路有什么区别吗？”
“长生路追求的是魂魄不灭；不朽路追求的肉身不死。”
望着一知半解的孟芜，庙祝右手大拇指扣住食指，而后一弹，一道无形的“气”从指尖弹出，瞬息间命中孟芜的眉心，孟芜感觉到一股拉扯之力，再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身处一片幽深的黑暗，漂浮于半空。
冷！这是她的直观感受，思绪也被影响变得迟缓，她看到了一个后脑勺，慢慢睁大了本应不存在的眼睛，这是她自己的后脑勺，尽管从未见过，但是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孟芜明悟自己这是魂魄出窍的状态，她看到了前方坐在蒲团上的庙祝爷爷，而此时庙祝的目光也在看她的魂魄，二者目光交汇。
她看到庙祝体内有光在流动，再看向自己的肉身，似乎也有，但是相比于庙祝，这光就黯淡了许多，最后她看向自己的魂魄，竟然也有光！
在人形的透明薄膜之中，以三团黑白灰交融的气为中心，有七色灵光在绕着它们打转，孟芜在看清这一切之后，瞬间感到从高空开始下坠，她拼命想要抓住身边能够抓住的东西。
但却无济于事，最后只看到，自身七色灵光之中紫色的光芒剧烈闪烁。
孟芜恢复意识后，她背后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湿，轻轻捏了捏胳膊，确定回归了肉身，这才有些后怕地长吁一口气。
“师公，我方才看到的，是不是传说中的三魂七魄？”
龚江点了点头说道：“三魂为，天魂、地魂、人魂；七魄是喜、怒、哀、惧、爱、恨、欲。”
那么方才七色灵光中紫光闪烁，应该对应的是惧魄，孟芜回想起那种下落的感觉，还觉得有些后怕。 她思绪继续拓展，喜魄对应的应该是红色的灵光，这是红色带给人的直观感受，就像是红色的浆果、红色的花朵和红色的婚宴。
那么与之相近的爱魄，似乎是一种更加浓重复杂的喜悦，但又夹杂了其余情绪，是橙色吗？
沿着这条思路继续猜想，排除掉喜魄的红光、爱魄的橙光，惧魄的紫光，剩下的四种灵光：黄、绿、青、蓝。
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本身青、蓝的颜色就给人一种幽深庄重之感，就像冥仙湖的湖水，色彩再浓重些就是黑了。
而黄与绿，则要明亮许多。
孟芜将相对负面的情绪：怒与恨，与蓝、青联系在一起。
只剩下哀魄和欲魄，在黄光与绿光之间拿不定主意。
但是黄色，尤其是正黄色，是极为尊贵的，似乎是帝王之色，如果说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跟欲望，倒是可以说得通。
排除掉所有的可能，哀魄对应的就是绿光。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根据红光对应喜魄，紫光对应惧魄，而推理出来的，一旦这两个基准有所偏差，后面的推理则很大有可能被推翻。
这些思绪在电光火石之间产生，孟芜斟酌了一番，将方才的猜测与庙祝求证。
龚江眼皮一翻，有些惊讶于这丫头的悟性，心中真正生起了想要传承衣钵之心，说道：“无误。”
而后在静默片刻后，继续说道：“长生路所追求的，就是将你方才所见到的三魂七魄，一步步从肉身各处，汇聚于丹田，以气封困，凝成金丹，金丹之中再诞生出元婴，自此三魂七魄融为一体。”
“因为涉及到最本质的三魂七魄的修行，每一小步，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孟芜大气不敢喘，聚精会神地听着，她心中笃定这样的修道知识是极为宝贵的，它们往往不存在于本，而是来自于历代师承与实践，这时耳边突兀传来一句：“你见过孵小鸡吗？”
孟家湾边上就是招云国中，不，是五国之中最大的湖泊：冥仙湖，此处养鸭子的人居多，鸭子可以自己去湖中、芦苇荡的泥窝子里觅食，不用吃太多饲料，大鹅次之，而后才是鸡，喂养主要是吃蛋的。
“见过，只是不常见”，孟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让她想起小的时候自己用肚皮孵鸭蛋的糗事。
“将三魂七魄汇聚于一枚小小的，比鸡蛋还要小一半的金丹之中，这一步，十人里面九人，都熬不过去，他们要么疯魔，要么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成功之人，能够将金丹里的三魂七魄，融合、孵化、破壳，生出元婴，更是百里无一。”
“更遑论，每次突破修为之后，有相当长的修为不稳固的虚弱期，这段时间，就是活生生的天材地宝。”
“这是一条不归路，踏上后多半没有善终。”
“你身怀阴阳眼，根骨上来讲是修道的好苗子，你幼时我就有了收徒之心，但那时你太小，看不出来悟性与性情。”
“寻仙问道，根骨只占其三，悟性又占三，运势与性情各占二，再加上你爷爷不愿意，便作罢了。”
“我今日与你将利害讲清楚，而后便是你自己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