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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赴桂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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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看,我方明了依贵姬纵无帝宠,亦有太皇太后作为她独一无二的保护伞。否则,如何能存活至今?

随后,我便向权淑媛询问其稚奴生母的来历——是日亦属稚奴生母曲泽被追谥为云华贵妃之日。

早在我起身之时,皇帝追谥曲泽为云华贵妃的消息便落入了我的耳中。彼时,我正在梳妆台前任由竹春将我的万千丝缕一下下梳出光洁的色度来。乍然闻得如此消息,我顿时大吃一惊,急忙询问凌合皇帝对此可有解释?然则凌合却只是摇摇头,声称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只知晓皇帝一大早起身,便忽而有了如此旨意而已。我心下固然困惑,到底知晓此事若能打探得出来,只怕凌合早早便会回禀了,可见系皇帝一力隐瞒着理由,不欲叫人知晓。如此一来,除非皇帝松口,不然,任凭凌合何等能耐,终究一无所知。

此刻,眼见权淑媛与御殿之内诸多嫔御交好,且入宫时日比我早许多,我不免起了打探的念头,动了这个心思。然则权淑媛一听,出乎我的意料,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只解释一句自己入宫晚,不曾有幸知晓曲泽的来历。

如此看来,只怕除了中宫、琽贵嫔与皇帝、帝太后之外,御殿之内,放眼望去,再无人知晓曲泽的来历。如此人物的身份,堪称御殿第一秘事。

是日除却曲泽被追谥为云华贵妃,亦是十一月二十九,属嘉淑帝姬生辰。正为此故,窦修仪这才开设了桂花宴,宴请素日交好的嫔御前来赴宴。

尚未抵达玉华宫,我俩已然闻得里头传出的觥筹交错之声,格外喜庆欢声。一入内,趁着权淑媛窦修仪行平礼之时,我方留意到窦修仪是日身着一袭团绣金桂迎春锦缎宫装,愈加衬得她姿容端华容妙,菜肴精致可口。依着一旁敛敏的解说,我才知晓原来这些我从未见过的菜肴竟如此昂贵。其价之高令人啧啧称奇,显见窦修仪下了一番工夫。

然则这场桂花宴因无皇帝到场,中宫亦未赴宴,窦修仪如今已不得恩宠,是而除了珩贵嫔、我、权淑媛,便只有温贵姬、礼贵姬、叶丽人、袅舞、敛敏、婺藕六人出席。

皇长女生母开办的宴席竟如此落寞,纵使新晋为侍栉的洛氏亦不曾到场。我不免唏嘘起来,亦分外疑惑不解:究竟何等缘由,竟令窦修仪有今日这般受人冷落与漠视的处境?

玉华宫正殿——芝兰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时值寒冬腊月,熏炉内桂子香肆意弥漫出来,带来一股暖香之气,窗纸亦有厚重的锦缎阻隔,寒风固然入不得,到底叫人察觉出殿内有几丝凉意,故而众人并未解下披风。打个招呼的功夫,权淑媛带来的嘉慎帝姬随即由荷华陪着,入了更为温暖的寝殿内,与嘉淑帝姬作伴。

固然赴宴之人寥寥无几,各个皆神色异异,到底不曾坏了窦修仪的兴致,依旧神色平常,待人接物的礼数尽显柔和温暖。

“妾妃等恭贺嘉淑帝姬生辰,愿嘉淑帝姬岁岁平安,身子安康。”酒到正酣处,吾等齐齐行礼,语调欢喜道。

“诸位妹妹太客气了,此番不过寻常家宴罢了,难得诸位妹妹肯来赏脸。”此刻,眼见诸妃入内,氛围之中愈加寒凉,窦修仪不免入内,换了一袭纯金线绣深秋枫叶纹金桂飘香图案的絮衣宫装,戴着金银丝绣绿叶纹路的墨绿色手焐子,配上衣裙上的金桂,固然显出六分新的模样,相得益彰之下,愈加显得窦修仪姿容清仪曼妙,温和如旧,笑容如春风拂面,欢声雀跃。

“帝姬活泼可爱,想来修仪平日定照看得当。来日,只怕帝姬会出落得如娘娘一般美貌无双。”我嫣然出言道。

“婉嫔这张嘴当真堪比蜜糖。”窦修仪听闻此言,嘴角的笑意愈加欢喜,与众人一齐欢笑道。

“今日这场筵席上的菜肴都是本宫托父亲自宫外运来的上等食材,极为新鲜,还望众姐妹尽情享用,方不辜负本宫一片心意。”窦修仪邀请道,举杯开宴。

“妾妃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随即众人大快朵颐。

一场筵席人虽少,却个个尽情尽性,直过了一个时辰方散席。

宴后便是午休时分,敛敏等人回去歇息,我与权淑媛一同回德昌宫,一路上闲闲碎语,一言一搭。

安仁殿内,莲华早早点起铜鎏金缠枝荷花纹莲花形状的青铜暖炉,起权淑媛最爱的雪梨香。

卸下披风与手焐子,方一落座,莲华即端上茶盏。

思量片刻,我犹犹豫豫道:“姐姐,有一言妾妃不知当讲不当讲。”

“妹妹暂且说来无妨。”权淑媛眼见我吞吞吐吐,微有诧异,啜饮一口后,轻轻放下茶盏,含笑道。

“为何窦修仪身份尊贵,堪与琽贵嫔相较,却落得个失宠的下场?”压抑了许久之后,我大胆吐露心中疑惑。

“这——”权淑媛面露难色,微微犹豫一番后,方启唇解释道:“说来本宫亦不过有所耳闻而已。窦修仪出身富贵,家室锦瑞,姿容亦出众,本当受宠才是。依着皇长女出自她膝下,只怕妹妹亦可想象得出她当日的恩宠到了何等程度。窦修仪固然万般皆好,到底出了一个差漏:当日诞下皇长女之际,因口出前朝之事,事涉太皇太后,与陛下起了争执,这才受陛下呵斥,自此一落千丈。皇长女亦因出生之际恰逢龙颜大怒,这才与生母一同受了陛下冷落。”

听罢,眉宇之间不由得疑惑片刻,我正欲继续追问,权淑媛使一眼色,暗示我不可继续多问。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才罢休,心底里头啧啧惊叹:不过短短数月,我已将云容所言忘却得一干二净,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略坐片刻,我旋即起身告辞,回了自己宫室。

听风馆内,为着毫无困倦之意,我翻开凌合自集贤殿取来的史料册,一壁细细翻阅。估摸着敛敏等人午睡将醒,便遣凌合、梁琦、柘木请敛敏三人前来,欲与她们一同做金蕊丸以赠窦修仪。

配方甚为耗时复杂:立春这日的迎春花蕊九两、芒种这日的金银花蕊九两、寒露这日的金桂花蕊九两、立冬这日的决明花蕊九两、谷雨这日的夜雨五钱、白露这日的夕露五钱、霜降这日的晚霜五钱、小雪这日的晨雪五钱、外加四十五铢合璧宫外百花园中放养的百花蜜调和均匀,于芙蓉花泥底下封坛整三月即可。

孰料四人正思量详情事宜之时,凌合传来消息,嘉慎帝姬自桂花宴回宫后,身子抱恙,似是生了天花,唬得我忙去探望。

尚未入德昌宫寝殿,莲华即上前回禀,语气焦急,道权淑媛已然昏倒在床。我忙命倚华携嘉慎帝姬的保姆将此事立即上报琽贵嫔与中宫。

未几,在俞御医的诊治下,权淑媛方一苏醒,倚华与凌合便领着一众宫人回来了。

“回禀权淑媛,众位主子,中宫下令将帝姬按例送去福佑寺托比丘尼照看。”凌合冷静回禀。

“什么,送去福佑寺托比丘尼照看?”躺在床上的权淑媛甫一醒来,闻得此言,当即直起身,惊叫起来,面色万分吃惊。

嘉慎帝姬乃权淑媛亲女,权淑媛自然不肯眼见亲女离她而去。何况嘉慎帝姬还这般年幼,如何离得了生母照看。送去福佑寺的比丘尼皆未曾生养,如何明白慈母之心,仔细照看嘉慎帝姬如亲生一般?

然则中宫之命不可违。思来想去,权淑媛与我一同请|命,由心腹御医葛稚川与荷华贴身跟随,亲为照料。恰逢安仁殿内有皇帝闻得消息,急匆匆赶来,在旁询问御医嘉慎帝姬的病情,而琽贵嫔亦已显露应允之色,中宫亦不敢墨守成规,是而一口答应。

是日诸事繁多,我亦辗转难眠,不由得疑惑起来,甚是诧异,只觉格外古怪:如何会这般凑巧,窦修仪一开筵席,嘉慎帝姬便身染天花。若说此病系嘉淑帝姬传染给嘉慎帝姬,为何嘉淑帝姬不曾感染天花?何况,除了玉华宫之外,嘉慎帝姬甚少出门,如何会感染天花?若系有人陷害,只怕此人另有后招——小小一介嘉慎帝姬,如何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透过繁密的手艺绣出纯金线湘绣芙蓉半开的翠绿色锦缎制成的帘帐,鼻息之间尽是香炉里头散发出来的露华百英粉之香,愈加叫人心生沉静思密的情愫,暗暗想起今日白昼之时发生的一桩桩事件,只觉离奇而诡异,仿佛一切尽数有人在背后操纵着。

隔着密密刺绣出来的帘帐往桃花纸糊的窗外望去,依旧可见冬日漆黑一片的夜空分外深沉,黯淡无光至极。群星被黑幕遮挡,戚戚冷冷,寒风呼啸挂过窗纸,犹如被人用刀子一道道割开,哪怕柔和的微弱月芒亦无力阻挡,似有一场阴谋诡计在如此寒冷的冬夜暗自汹涌起伏,即将喷薄而出,伺机吞噬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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