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枚银子的故事
篁居,夜苑。
宽敞的院中透着一股极致的宁静与雅致,清晰潺潺的溪流声像是谱写的乐谱,一旁高大古典的亭中,桌上一旁的沸水咕噜咕噜的响起,丝毫没有影响盘坐着翻阅籍的人。
籍的右上方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随着梵夜翻阅籍,空气里会发出籍纸业间的摩擦声,而他的对面跪坐着的正是之前脸色苍白的顾湛萧,他的余光透过了梵夜房间里微敞的窗户,神思已经看向了昏睡在里面的慕萝。
翻阅着典籍的梵夜手中翻阅的举动微顿,盯着上面的内容道,“王爷,今日来找本座,不止是单纯的来看本座吧。”
顾湛萧一怔,随即垂下眸沉思了几秒,再次抬眸,正好与梵夜抬起打量他的眼神对上,脑海里直接就出现了危险的戒备,紧紧一瞬他的理智就重新整理其了他生出的异样,想到屋子的人,他点了点头。
“西泽说,慕萝醒了,我...想来看看她。”
虽然不知她若是知道他记起一些事情,会不会升起芥蒂,还是会责怨他没有救下她不说,反而赌气让她一个人死去了,但...他还是没有忍住想过来看看。
梵夜移开眸,垂下盯着手中的籍,轻缓温润的开口,“之前是她记忆带给她的恐惧,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现在她只是太累了,醒了便会好了,你也不必太过挂心。”
顾湛萧听到梵夜这么说,心底不禁松了一口气,直喃道,“那便好。”
想着慕萝这次回来的目的,还有出现状况的容暮时,顾湛萧神情涌上了凝重,复杂的看着梵夜道,“慕萝这次带着容暮时,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国师你有何打算?”
梵夜倒也没有隐瞒,抬眸看向他,“本座暂时不能离开天阶城,没有合适的机会,本座也不会轻易放她下山。”
对于梵夜这个回答,顾湛萧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能离开天阶山?难道这里还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不等他开口问出,梵夜清冷温润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本座恢复你记忆的条件便是看中你不会背叛她,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你...这也是一个优势。”
闻言,顾湛萧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明亮的眼眸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逐渐陷入了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随着他记忆的清醒,对于他在复国这条路上选择可用之人确实提供了很大的便利,而他也记起了曾经的遗憾,确实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突然他觉得有些庆幸了,面前这个人幸好是一个淡迫名利的人,要是苍嘉灭在这个人手中,他这一辈子算计到死,恐怕都未必拿得回自己的国。
同时他也觉得很无奈,这样的人对慕萝那么好,慕萝看样子对他十分信任,再看看自己,他和自己保持着疏离,这真的很棘手啊。
看着面前人端起茶杯,一副淡然镇定的神情,那副面貌更是和容暮时极度相似,不同的是一个偏向冷漠专于权利,一个看似温和实则危险,淡然的像是什么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要不是知道面前做的是谁,他都要怀疑国师是不是和容暮时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怎么会有人和他如此相似。
周围暗中存在的气流,也让心底更加多了一个疑问,他对于慕萝那么在意,慕萝的经历必然是知晓的,容暮时对于慕萝以前又是那么特别的存在,他为什么就这么容易的接受了慕萝与容暮时呆在一起住过,而且丝毫没有其他生气的情绪存在。
即便是他自己,一想到容暮时那小子偷偷的和慕萝住过,要不是身份不允许,他就想把人丢进池塘。
尤其是容暮时当年,他那么恳切的求他留慕萝一命,而他回复他的话,他至今都记忆犹新:棋子便死有余辜。
什么叫作死有余辜?
顾湛萧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的握紧,明亮的似暖阳的眼眸深处出现了嘲讽与忍耐,可爱清澈的脸上神情认真严肃,他静默的想着要不是他后面半生想着一面给慕萝报仇,一面又不损害苍嘉国体,一直暗中和容暮时斗智斗勇,扰乱着他的朝堂,他恐怕早就因为因为慕萝的死郁郁寡欢了。
一想到慕萝的死,面前的这个人,他有些好奇她是否会在意那些,这么想着,也趁着没人,他便直接开口问了,“国师,你说我不会背叛她,那么说明你对她之前的情况是十分清楚的,那你可知道她万箭穿心的事。”
端着茶杯的梵夜放下的举动微顿,茶水因为放下的力道不稳,一下子从杯中跳了出来,落在了梵夜修长白皙的指节上,他沉思的垂眸了片刻,收回手摩挲了水渍,一边收着籍一边说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在想,国师若是知道,她那么惨的境遇会不会让你动容,现在面对当年下令的人,是如何做到心平气和的,我记得当年抱着她离开时,她手脚都被人用铁链锁住了,整个人都被血染红,没有生气的睡着了。”
“所以你这是在质问我?”
“不...我只是很好奇,你一面对慕萝十分特别,一面却能够坦然面对这些事,是如何做到的。”
他没有愤怒,也并不像他说的那般疑惑,单纯的就这么说出来,好像突发奇想,又好似为了心中那股郁闷的疑问找一个答案。
边听着着他话的梵夜把籍合上,自然优雅的放在了一旁,抬眸时他看到响着的沸水,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渐渐染上了复杂与沉思,记忆也被拉到了很久远的场景。
他记得那时她为了开解一个因为自身不会水,没有去救别人而被众人指责的人,不同的是那日下雨了,江面的水滴就像煮开的沸水,站在雨中她说了一些让他至今记忆深刻的事情。
站在雨中的慕萝拿着一两银子,蹲在地上把它丢在地上,对着少年道,“把它捡起来,再说说你吃力吗?”
少年哭泣哽咽的跟着慕萝的话做了,捡起了地上的银子,抽噎的摇头,“没有...没..感觉。”
这时的慕萝从他这里拿过了买的瓶子,站在少年稍远的地方把银子装到了玻璃瓶中,盖上后用石块直接将瓶子敲碎了,她对着少年道,“现在呢?”
少年先是一愣,回神走了过来,望着一对玻璃渣的地面,缓缓蹲下在玻璃渣中找到了银子,但手背割破了,他将银子递给了慕萝,“手...有点痛,不觉得吃力。”
看到他这样,慕萝笑了笑没有接过银子,而是捡了一块石头丢进了旁边的江水中,对着他道,“现在呢?”
少年傻眼,眼中露出了惊惧,以为慕萝让他下水,又想起众人的指责,他颤抖道,“我不会游泳,会死。”
听到这话,在对方害怕的目光中慕萝笑着弯腰将他拉起,一脸随和的说道,“我没有让你去捡,只是告诉你,你是个很善良的人,不必因为他们的话而难过,也不必怀疑自我,面对这样的江水,能够喊人的你已经很厉害了,根据自己的能力,量力而行的你没有做错。”
那一日,她的话震撼了那个少年,同样也给他带来一个新的思维。
不是太过坦然,而是为了不伤害到对方,所以要量力而行,唯有这样才能减少步入江中泥潭的可能性。
另一边,站在院中的容暮时,沉默的看着盛放的向日葵,清澈漆黑的眼眸氤氲起了云雾,双手藏在了衣袖之中,好似一个被欺负受了委屈,独自隐忍不添麻烦的孩子。
忍了一会儿,云雾渐渐化作泪珠子,眼眶最终还是舍弃了他的想法,没有藏住他的秘密,缓缓的它从眼眶中落了出来。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抬起手胡乱的擦拭着,原本花乱的脸颊此刻经过眼泪的浸染,像融了水的色彩,在他脸色成了一副图画。
他不能哭,等会儿慕慕回来会担心的。
默默的给自己加油打气之后,容暮时又擦了擦俊美精致的脸庞,才转身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太阳渐渐西斜,夏风吹拂起身后的竹林,在竹林里盘旋着好似有人在奏乐一样,空荡的院中在他离去之后,有一个人从暗中走了出来,盯着容暮时关上的门久久出神。